第77章 孤真讨厌走黑路 回家就好啦。

等到暮色时分, 亲耕礼毕,宣帝的仪仗就回到天坛宫那边。

萧知珩人没事了,这个时候自然得到圣驾前露个面。

伍一海面色有点犹豫, 问道:“殿下, 要这个时候去吗?”

四下暗流涌动,这个时间去给宣帝请安, 怕是挑得不好。

萧知珩闻言一笑, 道:“方才萧知珂都下泥地了,孤仗着身子不好放肆过一回了。现在再不去请个安,孤可就太不孝了。”

伍一海皱眉,看了看天,又看看四周, 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萧知珩目光冷漠, 慢腾腾地说了一句惊人之语,道:“把你一脸的匪相收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陪孤行刺的。”

伍一海听了面色大惊。

萧知珩嘴里时不时蹦出两句大逆不道的话, 似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很是从容自然。

而且他说完后,反而有点奇怪地又继续问, “怎么就孤的侍卫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你们笑得文雅一点当真是很难吗?”

伍一海觉得自己被埋汰得有点无辜。他只好努力地咧嘴露出一点十分僵硬且难看的笑容来。

“……”萧知珩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 “别笑。你还是绷着吧。”

伍一海立刻就把脸上的笑容收了,简直是货真价实的收放自如。

走到一半的时候,萧知珩忽然停了下来,伍一海忙问:“殿下怎么了?”

萧知珩不知在看何处,喃喃自语道:“孤真讨厌走黑路。”

伍一海想说天还没彻底黑下来, 他还没开口,太子殿下就又自己接了话,“但走完,回家就好了。”

伍一海默默地跟在身后,没出声。

他觉得殿下思家了,可能还想叶良媛了。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

萧知珩住的地方其实离宣帝住的地方不远,但他特意绕了点路,几乎把天坛宫都走了一遍。

伍一海在后面跟着,主子什么都没有明说,但他心里就有数了。

宣帝行亲耕礼,事必亲躬,亲力亲为,是为大周的黎民百姓祈福,天子风范不减当年。但年纪上来了,体力终究是有些跟不上了。

最后宣帝是被担忧圣上龙体的近臣苦劝,才勉强作罢。

萧知珩听着身边的另一个随从说,神情淡漠,心里泛起一抹淡嘲,宣帝最在意名声,像这种程度的体力不支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宣帝也许高估了自己,他要是再毫无征兆地累倒一次,那麻烦就大了。

守在门外的钱公公见到萧知珩,有点意外。他忙上前,赔笑道:“殿下这趟来得不巧,陛下有些乏了,怕是不见人议事。您这……”

萧知珩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隐约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一些声音,道:“何人在里面?”

钱公公微愣,面上似乎有些为难,回道:“丽妃娘娘在里面伺候着汤药呢。”

最近一直都是这样,丽妃独具异族风情,且揉肩捶背样样不在话下,极会哄陛下欢心。

更重要的是,监天史上下皆言丽妃命中极贵,系青鸢星辅天子而生,这就正好言中了自累倒后感觉身体每况愈下的宣帝的心事。

如今陛下自觉精神好,便越发宠爱这个年轻的妃子。陛下的汤药都是丽妃伺候的,而他这个老奴才只能在外守门了。

萧知珩不知在想什么,他听完后,便只是扯唇笑了下,“原来如此。”

钱公公不知道萧知珩这句原来如此的话外音,也只是跟着笑了两声。

萧知珩没走,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攀谈的闲心,又跟钱公公东拉西扯的说了几句话。

这动静虽说是不大,但也很难让人忽视。所以,很快便惊动了在里面解乏的宣帝。

宣帝遣走了丽妃,紧接着,让人开门,把太子请进来了。

萧知珩进了门,刚走到屏风,就碰到了那位丽妃。

此处隔间恰好无人,丽妃笑着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对这位前北漠公主,萧知珩的印象其实不深。此刻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只觉此人长相张扬艳丽,隐隐有一分熟悉之感。

丽妃自然是感觉到了对方打量自己的视线,红唇微勾。她正想说点什么,但是萧知珩只是回了礼,嘴里只有淡淡的一句:“您慢走。”

丽妃愣了下,然而下一瞬萧知珩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冷漠的背影,这瞬间就把她嘴边要说的话给堵住了。

三番几次被同一个人拒绝的滋味是极其不好受,骄傲的丽妃自尊接连受挫,心底有点恼火。

但她也没做什么,美眸中带着一丝阴狠,她只是冷冷地笑了一声。

本来她还想着试一试萧知珩能不能合作,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呵,自求多福吧。

丽妃离开后,便有一个不起眼的内监迎上来了,躬着身,送主子离开。

宣帝刚喝了一盅吊精神的参汤,气色红润,便将太子唤到跟前来,说道:“朕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问了刘爱卿,说祭礼一事,早已经安排妥当了。太子可清楚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但若真是如此,宣帝也不会特意多问一句了。

刘老大人是那种极重规矩的老臣,为人古板,即便从前朝堂上盛行结党分派也从不站队,如今却对太子很赏识。

这让人费解,自然宣帝也想知道太子是不是已经开始拉拢老臣了。

萧知珩怎么听不出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压着胸口那一阵隐隐涌上来的烦躁,也没打算找什么完美的借口打消宣帝的疑虑。

他如实回道:“儿臣在离宫前曾被两位老大人提点过,大概知道一些。”

宣帝点了点头,道:“你这才刚听政,要上手理朝务难免会磕磕碰碰,旁人多加提点是应该的。”

萧知珩没出声。

宣帝说了一会儿有些干渴口苦,便要喝水,正打算喊人。

这时萧知珩慢腾腾地起身,慢条斯理地倒了水,恭谨地将杯盏递了过去。

宣帝一时有些恍惚。

他都有些忘记,上一次太子默默地给自己倒茶,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在这孩子很小的时候,七岁?十岁?那个时候,身子还没那么差的小太子聪颖乖巧,是有些黏人的。

宣帝陷入了模糊的回忆,饮尽了水。他又看着沉默不语的萧知珩,常年病重奄奄一息的孩子此刻在自己跟前安然无恙地坐着说话,让他的内心有一点感慨。

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走到今日,已经衰老。

人老了就多思,譬如此刻他与太子相处如此疏离,竟感觉到了几分说不出来的遗憾。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殿中早已点了烛火。人在昏黄的灯下,就平白多了几分苍凉。

宣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说了句示弱的话,道:“朕老了,往后朝中的大小事,只能指望你们了。朕对太子……也是寄予厚望的,太子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