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地狱四区

极昼的备考城没有黑夜。

距离7月6号五点还有不到六个小时。

门外传来喧哗,临考最后一天,考生们兴奋又紧张,背书朗诵声不绝于耳,一会儿历史大事年表,一会儿经纬线的计算,细碎的脚步声就像大家惶恐不安的心跳。

躺在床上,陈以南思索自己报名文综的问题。

理科生被投放文综宇宙?

要么是考生“陈以南”高考报名临阵反悔,要么就是撞上了千载难逢的……被替考事件。

陈以南目光幽深,手指敲打着桌面,这具身体的健康素质混合了上辈子几无敌手的陈情报长和这辈子脆弱的陈姑娘,发挥很不稳定,急行军50公里都跑不下来,刚才骤然心惊之下,差点让陈上校一口气没上来。

她需要尼古丁。

但缸中之脑的监控无处不在,她不能这样做。

宇宙中的人类势力统称为【人类通识联盟】,辖区内最繁华的星系是人马座、半人马座以及猎户座,这也是星云高考四大战区其中三个名字的由来。

太阳系作为人类起源,是猎户座的一部分,至今仍是全宇宙人口最稠密的区域之一,监考是出了名的的遵循古风,比不了人马座放纵恣意。

吸烟、喝酒、烫头。

不良学生的标志,太阳系考生要是做了,容易被判考前失仪,丢失印象分。

陈以南忍住瘾头,沉思片刻,暂时摁下怀疑不表。

高考是摆在眼前的挑战,考东还是考西她并不介意,人生本就是关关难过关关过——但是,文综考题宇宙,想必得语文很好吧?

陈以南翻个身,将自己摁在枕头里,哭笑不得。

不知道仅仅熟读四书五经·通晓古今中外·能做七经八律·扔在古代科举勉强是个会试水平的自己,能不能撑过五百年后的星云高考?

经年持枪握剑的峥嵘岁月让陈以南深知,自己天生爱好刺激,只要兴致起来了,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这种心态,并不适合参与一场持续三年需要稳定输出的大型考试——她能把星云高考的天给捅漏了——但陈上校又按捺不住骨血里的兴奋,怎么办呢?

陈以南:怕什么,当然是干个爽了。

星云高考是涉及我母国兴衰的大事吗?

不是。

那我凭什么为它忍让?

……

她掏出考场单,细细又读一遍——

考题《过秦论》???

区区一千字的策论?

……

这不是,七八岁稚儿的水平吗?

陈以南:???

五百年后,人类终于退化成了会写字的猴子。

哦这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门又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是隔壁7767的男生,名叫宋灞。

这人烦得很,仗着自己有点说不清的背景就浑水摸鱼,到处笼络关系,不知从哪儿搜罗了点复习资料,吆喝着独家高考解密,过期不候,价格也是水涨船高,从一个月前的300一份到了现在的5000。

星云高考面向所有考生,无论家境贫富,他这种卖法,能轻松令一个本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

如此不平之事,陈以南冷眼旁观一个月,不仅毫无触动,甚至变相推波助澜。

每次宋灞的理综复习资料出了错,都是她帮忙订正的。

原因无他尔,陈以南就是想看看,后星际时代的青年人类,到底有多少蠢货。

星云高考的保密程度之高,足以录入猎户座机密库。

憨批才会轻信劳什子的“考前漏题”。

什么?你说坐视别人被骗钱不要脸?

省省吧,战争时期易子而食的人满地跑,骗钱算什么?

“南姐晚上好啊,临考冲刺押题,来一份?”

宋灞长得有点聪明劲儿,笑起来像雨后大晴,满脸鲜花灿烂。

陈以南披着睡衣,一扫眼,便在他抖动的纸上随便揪出来几个错处,淡淡说:

“别晃了,第二题解题公式不对。”

“不想被你的买家暴打就赶紧改。”

宋灞神态自然,轻飘飘翻页盖过去:“你这人啊,进来考生宾馆第一天给你卖你就找茬,也就我坚持不懈感化你了。”

被人当面戳穿卖的是假货,还能面不改色,小伙子不错。

陈以南用老阿姨的心态,对宋灞下了个不错的评价,唇角漫上点危险的笑意:“来份文综押题。”

宋灞古怪地上下打量她。

你不是理综大佬吗?

不过他并没多问,“没了,今年文综俏。”

陈以南挑眉:“为啥?”

宋灞好脾气地解释:“因为去年文综简单了,号称二十年来最简单的一届,各大战区文综历史最高分都被刷新了。”

“所以今年,一定会难,特别难。”

他作势捂嘴低语:“我卖的文综押题,最难的一道,预测今年会出现原始社会的考题宇宙,让考生跑到母系社会推动四大发明出现呢!”

“火药!指南针!草纸!印刷术!”

“——听听,这是人做的题吗?”

陈以南:“……”

“这和历史不符吧?”

宋灞得意地眨眼,“所以说嘛,那题的题干叫,【论偶发性技术爆炸能否成功逆转历史因果律】!”

陈以南:“……”

她真诚说:“如果这题中了,我觉得,考生们会被考题宇宙和历史因果律摁在地上,混合制裁双打。”

混、混合双打?

宋灞差点笑厥过去,歪倒在陈以南肩头,陈以南皮笑肉不笑,也没推开他。

容貌靓丽的一对男女说说笑笑,亲密耳语,落在走廊同学眼里,就带了别样的意味,大家不动声色交换眼神,有的揶揄,有的不屑。

7761的姑娘凑近身旁高大男生调侃:“桥哥,你预定的队友宋灞去倒贴别人了。”她眼珠一转,笑容灿烂:“还是个垃圾生源地出来的。”

程桥脸色说不出好坏,盯着走廊尽头的陈以南,上校一缕黑发滑落白皙的颈侧,被她素手挽起,动作快速雅致,程桥眼珠顺着移动:“我没看上谁。”

“组队也只是利益性目的,谁都一样。”

姑娘眼热程桥俊美的脸和绝好的家世,凑近低语:“那不如,考虑我?”

程桥眼皮一跳:“……”

“星际生育政策是限制未满二十周岁怀孕的,女士。”

宋灞笑了好一会才停下:“咱低头不见抬头见一个月了,您什么水平俺晓得。”

“理综种子选手嘛,关心文综干嘛呢?”

陈以南并没多言,反而侧身让开门:“灞哥,请进。”宋灞就是这栋楼的万事通,陈以南对文综缺失的了解,可以从宋灞这里得到很大的补足。

宋灞迟疑,“什么事不能在走廊说吗?我一个黄花大小伙子……”

陈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