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夜医生与刽子手Yishengyuguizishou(第2/8页)

金贤哲觉得喉咙一阵干燥,脸色有些苍白,可能不胜酒力吧,一不小心又喝快了些,于是大力咳嗽了几声。金贤哲只想知道关于刑场的事,有点不耐烦,宋医生似乎察觉到了。

“好吧,让我们步入正题,我这人就是这样,说话总容易跑题。其实是这样的,当时医院一旦有新鲜的脏器购入,就立即派人带着器具去取。您想一下,还有什么比刚刚枪决的犯人更好的脏器么?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死后身体被人开膛剖腹吧,而且即使愿意捐赠,也说不定身体还有些毛病呢。我就遇见过这样一件事情,一位接受肝移植的病人,排斥期还没过就染上了肝炎,很快就一命呜呼了。而那些死刑犯大都身体健壮如牛,换言之,他们,是新鲜的。”

宋医生说到“新鲜”二字让金贤哲不寒而栗,大多数时候人们都是将“新鲜”和食物联系在一起,在这间狭小的值班室里,虽然开着电暖气,可是金贤哲的脚指头依然冻得发麻。

“有一次,我和另外一个助手拿着装有冰块的医药箱和切割器材,兴冲冲地赶去刑场。令我意外的是,刑场上已经等着好几个医生了,他们和我们穿的一样,带的器具也大同小异,不同的是他们脸上的表情,该怎么形容呢?对了,就像是那些大婶,等在超市门口,朝着打折商品冲进去抢购一样,哈哈,对的对的,就是那种焦急兴奋的表情呢。”宋医生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无法自制,甚至喷出了唾沫,金老师小心地避开,然后匪夷所思地望着他。

“您一定不知道,当时我也不知道,每拿到一个脏器做好移植手术,您知道医院和医生可以捞到多少么?告诉您,那可是大数目啊,所以那些血淋淋的肉块在我们眼中可是一张张的世宗大王(一万元韩币上印刷的人物头像)啊。”

“接着呢?”金贤哲问。

“接着?刑车押过来几个犯人,都是年龄不大的青年人,说是学生更合适些,有一个女的还很漂亮,长长的头发,鹅蛋脸,我敢打赌任何男人看见她都会心动的。我看见她哭哭啼啼地被士兵推搡着跪倒在地上,我们这些医生则被挡在一边,一个当兵的对我们说最好别看,当然,一定要看他也不阻拦,我记得他是这样说的:‘虽然你们是医生,但看过之后也会让你们做噩梦的’。我以为他是在吓唬我,但我看到其他医生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肌肉痉挛。我自以为见过不少死相残酷的尸体,这点抵抗力还是有的,可实际上我错了。

“没过多久,枪决开始了。刽子手在十几厘米之外将枪口对准后脑,然后一声令下开了枪,枪响后犯人像一摞摞干草堆一样砸向地面,动也不动,这时候我们被允许过去切割器官。医生们看到犯人倒地,争先恐后地拿着工具箱和袋子奔跑过去,因为即便都是新鲜的尸体,也有健康程度的不同,其实刚才他们已经盯好目标了,这场景让我觉得是在屠宰场而不是刑场。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我朝那个姑娘走去,她背缚着双手,趴在地上,后脑上开了一个洞,血浆还在扑哧扑哧地往外冒,把头发黏在了一起,看上去很恶心。我伸手去将她翻过来,因为我要拿她的肾脏。可是当我伸手过去的时候忽然犹豫了一下,还没等我准备好,和我一起去的那个笨蛋——也是一个刚分配过来的医生将尸体翻了过来。我当场就吐了。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见识过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并不算什么,关键是对比,是的,强烈的对比!悲剧之所以是悲剧,不正是将原本幸福的主人公摧毁掉么?假设一下,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一个长相混账的流氓,如果他死了,恐怕不会有那么多人哀伤吧。

“而我之所以呕吐,是因为还在一分钟前,我看到的那张美丽白净的脸孔,除了剩下那双因为恐惧和子弹射入时的压力鼓涨出来的眼球外,大半张脸已经被轰得彻底向外翻了起来,就像炸开的爆竹一样,外皮和骨骼都绽开了,像一朵诡异的正在开放的花。”

这种比喻真让人反胃,金贤哲觉得有些恶心。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家伙已经跑一边吐去了,而其他医生已经开始将刚刚死去的犯人的衣服脱去,消毒并且就地挖取内脏。我有些难受,可是时间拖不得,因为每过一秒,内脏的活性程度都会降低,我只能将那女孩的衣服解开然后盖在她的脸上。脱去衣服,那女孩的皮肤很白皙,不是那种健康的奶白色,而是带着病态的贫血似的白色,皮肤薄而半透明,像洗干净的海蜇皮般,皮肤下布着几根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细如发丝。她的腰肢很细长,乳房不大,但是很漂亮,是那种碟形的。我不禁感叹,这个尤物已经死去,再过上一些时候,她甚至会布满蛆虫,化为骸骨。

“这时候,我听到一阵轻薄的笑声。那笑声很猥琐,您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么,就好像您正在教堂做弥撒,所有人都低头祈祷,而您却听到一阵放荡的笑声一样。如果生值得庆祝,那死更值得尊重。我带着厌恶的表情转过头,看到那几个医生在笑,其中一个高个子带着下流的眼神望着那女孩的尸体,不,准确地说望着她的乳房。我愤怒地将衣服摘下来,被打烂的脸再次露了出来。

“‘您这家伙运气不错啊,身上还热着吧。’他似乎没有察觉我的愤怒,还在开玩笑,说着还舔了舔嘴唇,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我刚想质问他,忽然一个戴着钢盔的年轻军人,也是刚才的行刑者之一,猛地朝那医生的右脸颊打了一拳,那下流的家伙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现场安静了一会儿,旋即嘈杂起来,被打飞的医生像疯狗一样站了起来,对着那士兵狂吼:‘你算什么东西!殴打军医?不过是个二等兵而已,我是少尉,你知道么?我要见你的上司!’我这才注意到,那家伙的白色大褂和我的有点不同,胸前有军队的标志,大褂里面也穿着军装,原来是一名军医。

“那士兵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刚刚击毙犯人的枪看着那军医,这时候旁边一位看上去是高级军官的人走过来,对那个军医低语几句,事情似乎解决了,那军医嘟囔着走开了。这时我的助手也缓过劲来,走到我身边,开始取女孩的肾脏,我也得出空闲,开始好奇地打量那名激动的士兵。

“他和我一般高,脸部线条清晰坚毅,鼻梁不是太高,但是长而带着钩形,嘴巴像是用刀雕刻出来的一样,下巴呈正方形,非常结实,朝上稍稍隆起,上面有一些胡碴,像一团撒了芝麻粒的馒头。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看他,也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即低下头继续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