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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 陆西再没跟畅晚说过一句话,从相看两厌到欢喜冤家再到形同陌路,好像就发生在眨眼一瞬间。甭说平时见面了, 就算是在狭窄的楼梯上两人擦肩而过,陆西也视若无睹,权当看不见。

甚至晚上连房间也不回,集训完就在柴房里找块空地, 铺上破席子对付一宿。

他本想着熬到月圆之夜,大战后回到苍澜山就跟这个小畜生彻底永别,没想到他睡柴房的事第二天就被宋成玉发现了。

大概也是看陆西走的方向不对,宋成玉尾随他一路跟到了后院的柴房。他进门时, 陆西抱起靠墙卷着的破席子刚要往地上铺,抬头就看到宋成玉站在门口,陆西手里的动作一顿,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他把席子扔到地上, 拍了拍身上的灰,“师父您怎么来了。”

陆西站在原地没动, 倒是宋成玉径自走过来,一身月白外袍飘逸出尘, 踩在满是积灰的石板上, 好像一朵绽放在泥潭中的花,步步生莲。

宋成玉抬手摘掉了陆西头顶沾的草杆, 瞥见他脖子上缠着一圈白纱时,目光顿时颤了一下:“他对你动手了。”

陆西轻笑一声:“他要是动手,我现在都不一定分成几瓣了。”

宋成玉眉间轻蹙,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你跟我回去住。现在他们都睡下了,没人看到。”

陆西赶紧做出个打住的手势:“您可千万别!”

有二十三的前车之鉴摆在那, 要是他去宋成玉房间里住再被发现,估计就不是咬一口脖子这么简单的了。

而且陆西对宋成玉的感情还有待进一步观察,万一他误会自己睡了他的白月光,那说不定就是挫骨扬灰的下场,何况自己身体里还有那臭崽子不知道下的什么东西,对方想要他的命简直轻而易举。

只要月圆之夜逃离这,就只剩下一个任务需要完成了,他绝不能这时候死在畅晚手里。

看陆西执意不肯,宋成玉也没再强求,只是他看着陆西眉间隐隐浮现出的黑气,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伸手悄悄探了下陆西的灵脉,原本蓬勃有力的脉象,此刻却像一个无底的空洞,内里一片虚无,让人探不出一丝生气,简直就像一个死人的脉搏。

宋成玉松了手,看向陆西的眼睛,眼神清灵透彻,没有任何阴气入体的迹象。

死人脉,活人相。

简直闻所未闻。

宋成玉捏诀,想进一步探寻陆西体内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在灵息钻入对方的灵窍后,却感觉体内有股相斥的力量,忽然从胸腔喷涌而出,开始竭力的冲撞。

不等他收回灵息,就被体内的斥力冲得喷出一口鲜血,虎口上的伤口也开始散发出一股股黑气,弥散在空中。

目睹这一幕的陆西被宋成玉突然飙血吓得目瞪口呆,赶紧转身扶住他,看着他虎口周围飘散着一团肉眼可见的黑气,空气中渐渐蔓延开一股腐烂的味道。

陆西掰开伤口一看,里面的红肉早就毒素渗入,变成了焦炭一样的深黑,轻轻一碰,碳化的肉芽就跟干裂的泥巴一样,簌簌剥落。

这幅场景让陆西不禁联想到畅晚掏出母虫心脏后,母虫的身体也是这般迅速风化干裂成了一块块,就像泥巴似的剥落开。

难道宋成玉中了母虫的毒,也会以跟它一样的方式死去?

陆西不敢确定,其实要想稳妥点,最好还是把畅晚叫来看看,可现在他是真不想见那个小畜生,何况他现在敌友不明,要是冒然暴露宋成玉的伤势,反倒给他带来麻烦怎么办?

想到这,陆西忽然想起来,自己不是有洗髓丹么!现在南疆百足蛊也到手了,合在一起就是能解万毒的神药啊!

如果给宋成玉吃下,他身上的毒肯定就迎刃而解了吧。

可要宋成玉问起来怎么办,这涉及到系统自带的设定,自己没法言说。而且那南疆百足蛊就是一只蜈蚣,给人吃蜈蚣解毒也太荒谬了,万一宋成玉怀疑这个药方的可行性,不肯吃怎么办?

陆西扶着宋成玉,灵光一现,忽然道:“就算大战在即,师父也要注意身体,体内的余毒还未清就没日没夜的操劳,我听大师兄说你昨日又忘记吃药了,药碗在桌上从早放到晚,凉透了也没见您喝一口。您若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明日弟子只好亲自上门督促师父喝药。”

宋成玉没看到陆西眼中的狡黠,他用法术清掉身上的污血,缓缓直起身体:“你大师兄素来小题大做,药每日都吃,就是昨天迟了些,少听他危言耸听。”

陆西:“那您一般何时用药?”

宋成玉:“卯时。

陆西一副不信的样子:“眼见为实,明日我一定要亲自端药看着师父喝下去,不然您别想踏出房门半步。”

宋成玉被他这番话说的微微一愣,转过头,视线在他脸上驻留片刻,把陆西看得一阵脊背发凉。

难道被发现了?

所幸宋成玉最后只是淡淡应道:“不必了,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其余的我会想办法。”

好不容易送走了宋成玉,陆西把柴房的门反锁上,铺好草席在上面躺了下来,双手垫在脑后,仰面看着头顶黑漆漆的房梁。

看着系统里畅晚的好感度还停留在10上,陆西笑了声,看来这次指望着刷好感度保命是不可能了,只能自求多福,等到了战场上,希望宋成玉布置的玄寅阵能起作用吧。

要是真躲不过去,也只能说明他命里该有一劫,俗话不是说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整天战战兢兢担心受怕,还不如坦坦荡荡的面对,反正他已经尽力了,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他也能死而无憾。

陆西躺在草席里,干枯的蓬草就像蹦出弹簧的席梦思床垫一样,横七竖八的草梗扎得他浑身发痒。

他本以为自己要等困得不行才能睡着,可实际上,他只是闭上眼冥思了一会,意识就渐入梦境,迅速的沉睡过去。

随着逐渐均匀的呼吸声,陆西抱在胸前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柴房的门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抽/动,咣当一声,铁棍掉在了下面的干草上,房门从外侧慢慢打开,一道红光顺着缝隙飞入柴房。

看着在席子上昏睡的人,红光落在地上,化成了一道少年的身影。

畅晚走到跟前,蹲下身一把掐住陆西的脖子,梦里的人像是被梦魇困住,窒息感袭来的瞬间也无法从梦境中惊醒。

畅晚看着他眉头紧皱,艰难喘息的样子,手下的力道也越发收紧,直到陆西脖子上的白纱掉落,露出后面的红肿齿痕,他才缓缓松了力道。

看着自己的手,畅晚气恼的一拳砸在陆西枕边的地上,地面顿时裂出一道三指宽的裂缝,随着纵横交错的细纹蔓延到了对面墙上。就像他心底的裂痕,无休无止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