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的亲事

大庭广众之下, 那位风靡了整个京师的扶苏公子拿着梅花枝来负荆请罪,却被她淋了一头一身的茶水,然后, 还要求娶她。

若是从前, 陆婉吟肯定不会相信这个男人是扶苏。

若是以前,扶苏也不会相信自己会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他的自尊, 他的脾气,都被她磨得没有半丝棱角。不, 他的一切其实都在, 他的手段, 他的脾气, 他的棱角。只是在她面前,他没有了自尊, 没有了脾气,变成了一块任她搓揉圆扁的泥土。

如意楼内,众人停止了交谈,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

冬风起,暖阳洒, 吹起女郎的帷帽, 露出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容。她眼眶微湿, 肌肤雪白, 唇色殷红。杏腮之上一点绯红, 往下蔓延, 如桃花争盛。

众人屏息, 静等。

“你……”终于,女郎轻启檀口,声音很轻。

如意楼内的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小娘子深吸一口气, 素手撩开面前的帷帽,用那双水波盈盈的眸子直视扶苏,“现下是你求我嫁你,若是以后分开了,定是我不要你。”

“哦……”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唏嘘。

这位兴宁伯爵府的陆五小姐到底是何人物,居然敢如此对扶苏公子说话?

可俗话说的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听到这番言论的扶苏公子竟双眸一亮,“婉婉这是应我了。”

小娘子偏头,脸上绯红更甚,她轻轻颔首道:“嗯。”

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吴楠山面色极其难看,正巧那边他约的郎君们结伴过来,瞧见这幕,一时间,郎君们看向他的视线中立刻夹杂了许多意味深长。

“如,如今扶清摇蛊惑圣人,惹得吴王造反,扶清摇是大周的罪人,表妹,这样的人你还要嫁他吗?”吴楠山顾及自己颜面,扯着嗓子喊出来,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像头被激怒的牛。

陆婉吟蹙眉,偏头看他,水光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

小娘子生得好看,便是生气的时候都赏心悦目。

突然,陆婉吟一笑,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容上立时增添了几分惊艳又不经意的妩媚。

她的声音稍加大,细腻的柔软夹杂在窗边呼啸的冷风之中,被吹得有点散,可她的语气却是那么坚定,“不欢喜的,皇帝、太子也不嫁,欢喜的,世子、公爷也嫁。”

吴楠山抓住了陆婉吟话中的把柄,迫不及待,“表妹,如此说,你就是看中扶苏的身份、家世。”

众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然的鄙夷之色。

陆五小姐从前的名声确实不太好,虽然大部分是被兴宁伯爵府连累的。后来,她跟扶苏公子传出绯闻,两人纠缠在一起,众人也觉得这是天鹅肉掉进了泥坑里。

陆婉吟就是那个泥坑。

“呵,”陆婉吟轻笑一声,“表哥刚才也说,卫国公是大周罪人,扶苏公子现如今有什么家世?”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吴楠山怼得哑口无言。

陆婉吟在扶苏公子富贵之时与其传出佳话,旁人说她攀高枝无可厚非,毕竟她真的做了。现在卫国公府败落,成为众矢之的,如意楼内,这位小娘子却铿锵有力的应下了这份婚事。

如此气魄,如此胆量,真正贪恋富贵之人又怎么做的出来?一时间,众人对陆婉吟的看法都变了,从天鹅肉掉进泥坑里,变成了天偶佳成,良缘地设。可大部分人还是觉得陆婉吟能嫁给扶苏,是修了三辈子的福。

如今太子暂管朝政,虽不知会不会舍弃卫国公府,但若是没有舍弃,日后卫国公府飞黄腾达,成为天子近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像陆婉吟这种家世,怕是连给卫国公府提鞋都不够。

可难就难在,如今卫国公府情势不明,谁人敢嫁?没人。

没人敢像陆婉吟一般将后半辈子,以至于身家性命都堵在了扶苏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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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楼求娶一事,一时间力盖吴王造反这件政治大事,成为了京师内最新一项的八卦谈资。

外头的流言陆婉吟听到了,可她没有管。

“小姐,外头那些人说的太过分了。”宝珠买菜回来,气呼呼的将菜篮子砸到桌上。

陆婉吟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梳妆台前画眉。

宝珠哼唧一声,“小姐,你都不生气的吗?”

“我生什么气?”陆婉吟又拿起另外一盒胭脂摆弄,“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越说,就是越嫉妒我。只要我被人嫉妒,就说明我过得好。”

宝珠愣了愣,然后一想,觉得自家小姐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旁人都羡慕陆婉吟,可只有陆婉吟知道,她跟扶苏在一起吃了多少苦。他们之间的经历、感情,若只是单纯的攀高枝,哪里轮的上她。

这京师内千千万万的小娘子妄想攀高枝,妄想嫁给扶苏,可偏偏是她,在扶苏经历着那些事的时候,是她陪在他身边,她成功获得了他的心。

代价是什么呢?

是她付出了自己的真心。

扶苏并不傻,甚至于他聪明到让陆婉吟觉得可怕。

外头的人都不懂,觉得她占了便宜,可她却知道,如意楼那日,她付出了多少勇气,多少信任,才敢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个男人。

地位的不平等,从一开始就告诉了陆婉吟,她必须要比扶苏付出的更多。即使她没有比他更多一点爱,可她却付出了更多比爱还宝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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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婉吟与扶苏的事如冬日突袭的冷空气,将某些人的心一瞬冻到了谷底。

陆荨恬正是及笄年岁,近几日她母亲一直在为她寻找一门好亲事,一方面是怕好的郎君被人抢走了,一方面也是为了压制陆婉吟。

自从陆婉吟与扶苏搭上关系,她们母女二人便不好对陆婉吟姐弟二人下手。其实,她们曾让人去外庄动过歪心思,可那人出去了,却没能回来。陆荨恬与周氏不明所以,还派家奴出去寻找。

家奴没找到人,周氏和陆荨恬的院子门前却被各挂上了一颗眼珠子。

血淋淋的眼珠子,没了生气,直盯着她们的屋子,吓得周氏和陆荨恬病了许久,直到现在还在做噩梦。

这也就是她们为什么不去找陆婉吟麻烦的原因。

太可怕了。

周氏和陆荨恬只要一想起那一对眼珠子,就觉得浑身发麻。不敢了,她们再也不敢了。

可当陆荨恬听到陆婉吟与扶苏的婚事时,直觉身子骨比外头的腊月寒冬还要冷。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庶女的贱婢要嫁给扶苏?

陆荨恬咬着被子,双眸瞪大,面容狰狞。她用力嘶哑着被套,上等的绸缎面料被她咬出一个又一个洞。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陆荨恬披头散发地坐下来,赤脚跃下榻,就朝周氏的院子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