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哄骗 “一夜值千金啊。”

宫墙映日, 沉云消散。喜鹊在梅花枝头懒起,恹恹地鸣叫了几声,也是娇弱无力。

魏绎沐浴完事,起身披衣, 腰带的半端被桶里的水浸湿了, 恣意地垂挂在腿上。

拖泥带水, 龙袍也弄脏了。

“醒醒,水该凉了。”魏绎五指嵌入了林荆璞的湿发, 轻轻往后一扯。

林荆璞身上冷热交替, 略有些难受地睁开眸子,见到魏绎英俊的面容,声音蓦地哑了几分:“不早了……”

是不早了。不只是萧承晔, 宫人在外也已隐晦催过了几次。

魏绎消磨不起时间,便用虎口卡住了林荆璞的下巴,俯身狠狠吻了一通,指上浑浊的水渍尽数留在了他的后颈上, 才舍得抽开身。

萧承晔听到那声“不要急”后,在外头得跪了有小半个时辰,脾气还在,就是嘴上骂咧不动了。

他此时见到魏绎出来, 一下子提了精神,胸中那股气又涌了上来:“皇上!”

魏绎神清气爽,背后捏着那端湿透了的玉带:“多久了,你怎么还跪着?”

萧承晔正要开口,只见衍庆殿的宫人又换了一桶新的热水至寝宫, 他愣了一下,不由好奇地要往里头瞟。

魏绎余光也往殿内瞥了眼, 往前走了一步,遮挡住他的视线,声音略沉:“朕问你话。”

萧承晔忙回过神,心下一急,反倒过来质问:“皇上还不曾回答臣的问题,为何要查封我家的库房!”

他比魏绎还大上两岁,八年前他们随启丰兵一路攻至邺京,也算是有同伍少年兵的交情,魏绎那时还喊过他几声“哥”。

可是与皇帝有交情,未必是件好事,有人容易因此失了尊卑分寸。

魏绎面上也不恼,冷声一笑:“那是朝廷的库房,怎的又变成了你萧承晔的私产?”

萧承晔咬牙道:“……便是朝廷的库房,可划分给兵部统领,要查也该有个合理的名头!”

“启朝的三司与六部是一体,兵部账目所载的采买进出,刑部与礼部皆担着监察之职,本就有权例行督查。你是堂堂兵部四品大员,却连这都不知么?”

魏绎负手而言,威严之中有转圜之意,并未透露出关于军火案的半点消息。自北境黄骠马一案来,朝中对军备抓得更紧。拿这个理由搪塞萧承晔的脑子,足够了。

他将那腰带缠在了手上,又嗤笑道:“再者,统领六部的是你义父,朝廷规制没学么,萧司马大可回去请教请教他老人家,总不必朕亲自来教——”

庭院中的秋风吹得萧承晔眼前晕眩,他望着魏绎腰上的金玉,觉着刺目。他这才恍然发觉,魏绎如今已长得很是挺拔,他这样跪着看他,脖子竟有些发酸。

不多久,林荆璞披着件素色的宽袍也从殿内走了出来,并肩站至了魏绎的身侧,浅笑着朝他颔首示意,“萧司马,起得早啊。”

萧承晔视线略往下,又斜睨了一眼,见林荆璞那孱弱不堪又沾染着风流病的模样,心中很是不待见,可又想起方才宫人们换进去的热水,拧着眉头,不禁浮想起某种风月无边。

魏绎偏头与林荆璞耳语:“都洗干净了?”

“嗯,”林荆璞在人前面不改色,清冷打趣道:“倒是你还没干净。”

魏绎轻笑:“里头泻干净就完事,天亮了,朕得赶时间呢。”

萧承晔听见了两人交颈的细碎之语,一知半解,忽然觉着有些跪不住了:“皇上,臣——”

魏绎还盯着林荆璞的耳廓,不经心地打断了萧承晔的话:“刑部既是惯例督查,查不出端倪,想必到时自么将库房交还于你。赶紧回府里换身干净衣裳罢,得上早朝了。”

萧承晔此时也是无话可说,拳头撑地而起,没行礼说告退,便负气大步离了衍庆殿。

树丛间有晨光透过,打在了林荆璞单薄的衣角上。

他低下如星的眸子,背手去撩动魏绎腰上的湿带,说:“你昨夜说你查封了存放火门枪的库房,难不成就是萧承晔的那几间?”

魏绎由他玩着,道:“若朕查到了那匹火门枪所在,早可名正言顺地让三司立案审查。叫宁为钧借着刑部督查的名义去查他的库房,只是个幌子罢了。”

“你骗我呢。”林荆璞眸子一紧,说不清那里头藏着的是笑还是刀,却极为撩人。

魏绎心痒了下,眼角还有纵情之后的狎昵之态,往里扯回了些腰带:“怎好用骗这个字?朕昨夜那是在哄你。”

“哄骗哄骗,‘哄’与‘骗’统归都是一个意思。”林荆璞清冷纠正道。

魏绎顺过腰带,已扣住了他的手腕:“字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意思,可这两者的意境要差了许多。你跟着谢裳裳学过读诗写诗,应知道用字推敲的妙处。”

林荆璞嘴角轻扯,没空再与他纠缠这些胡话,说:“你莫非是想借着查封萧家库房,开个先例,好将整个邺京有可能存放火门枪的地方都查上一遍?”

“你是顶聪明的人,人家是一点就通,你是不点就通。”

魏绎不吝啬地夸他,又道:“宁为钧几日前查案时,赶巧从一帮土匪手中缴了一只火门枪副品,顺着往下查,知道是邺京中有人私造军火,才与燕鸿调动国库的事对上了。看工艺,那把火门枪应是由吴氏武器商行承制的,也只凭吴氏的经验才能给燕鸿造出火门枪。吴氏商行的大当家吴其用本就是皇商,每年春节都么来御前朝拜朕,启朝历年来的兵器有七成都是由他家造的,几成了垄断之势。你说,燕鸿有什么底气能找皇商私造军火?这线必然埋得极其深远。若不是这样卷铺盖地查,朕挖不出来证据。”

林荆璞:“这么说,你连军火商也没抓到?”

“要哄就哄到底了,”魏绎又笑着说:“一夜值千金啊。”

林荆璞手腕从他掌中挣开了:“你此番行事倒是谨慎,可既没查到货,也没抓到人,又如何确保这批货不么流入倭寇的手中?魏绎,三郡要出了事,你也只剩下这么一夜可快活。”

“朕如今是当皇帝的,目光自么放长远些,蝇头小利不争,但一夜哪够?”

魏绎又说:“邺京是重重阻碍,牵一发则动全身,不好打草惊蛇。但莱海倭寇都长得短矮蠢坌,行事张狂没有规矩,口音也重,混入邺京极好辨认,朕便让人将那几个倭寇暗中杀了。他们哪怕要做成这笔生意,也得再缓上几日,三郡一时不么有忧患。放心,朕把后路都给你留着的——”

林荆璞心中渐平,迎风淡笑:“承蒙厚爱了。”

可这条后路实在是不好走,容易的事都被魏绎做完了,林荆璞要在燕鸿与皇商眼皮底下揪出这桩案子来查,摸清火门枪售卖的线索,还得仔细布局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