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杀意(第3/3页)

云安随即又好奇问:“陈先生是?”

“是辅助家父,最受倚重的一位先生。听说陈先生救了你哥哥两次,十分有缘,后来又发生了些事情,于是收为弟子。”黛玉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当时贾敏病重,她一心侍奉床前,知道的并不多。其实到如今,黛玉也不知贾敏真正的死因,林如海瞒的极紧,当日救治贾敏的名医不少,家里外头却一丝风声都没泄露。

‘两次?’杜云安将这句压在舌底,心内反复思量,一时后怕不已。

林黛玉与杜云安有了这层关系,一时都倍感亲昵不少。

两人由杜仲引出话头便默契的不再说他,渐渐地,黛玉讲江南风光、家中旧景,云安就说乡野趣事、京城布局——说着说着,黛玉就滴下眼泪来,一面哭一面间或说些一家人游玩访古的情景,云安任她宣泄思念缅怀,只认真听……一会儿迎春也悄悄上来坐下,其余的丫头都躲在外面,都叹惋怜惜,还有陪着无声掉泪的。

不知什么时候,三个女孩儿围坐在圆桌前看向远天,都不说话了,只闻一二轻微抽噎之声,窗外晚霞漫天,应着三人脸上未干的泪痕,几可入画。

…………

此时黄昏,远隔千里之外的姑苏城里,也有两个人相对无言。

半晌,夜色上来,将李夫人半边脸庞没入阴影当中,木桩状的太太才开口:“你说什么?”

“你让我不急认回我甥女,放她在被人家为奴为婢,受和她母亲一样的痛苦?”

王子腾想起云氏,心头也一阵复杂,只是仍旧直言:“你家的事,我已知道了。只是我劝你,若为你外甥女好,不如先把她放在贾家。”

李夫人摇头,眼眶里滴下一大颗泪来:“寿哥儿死了!云安那孩子就是我家唯一一滴骨血了,我只恨家里没个儿子,不然我就能把姐儿一生一世放在我眼前!”

王子腾握住她的肩膀,沉声道:“你外甥没死,许是现在已经回到京城了。”

“什么!仲哥儿还活着!”李夫人站起来,死盯着王子腾,“我派人寻遍了他失踪的水域,却半点消息都没有!老爷从何知道的?”

王子腾哼笑:“你自然找不到,江南形势复杂,一些水道关卡姓甄姓六,一些姓三……还有最要紧的一部分仍然归于朝廷……是林如海那个老狐狸救了他,还替他隐藏了行迹。”

“若非我查仁儿的事,牵扯不少,只怕也未必能知道。”

王子腾提起王仁来,口气淡的像是个不相干的人,而李夫人更是厌恶非常:“怎么,他还有力气作怪?闹出这等丢人的丑事,族中还要包庇他不成!”

王子腾哂笑:“夫人还是太心软,他都打了你心尖子的主意了,还留着做什么。”

李夫人听闻杜仲生还,欣喜之余仍想着云安的事,在她心里,杜仲虽亦是外甥,但不如云安先填补了她心里的空当,更不如云安陪伴她多时,自然是姐儿更得她的心。因此复问王子腾。

王子腾亦是无奈,只好将上身的外袍中衣去了,叫她看身上恐怖狰狞尚未褪尽硬痂的伤疤——“这是甄家的手笔,夫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李夫人怔住,抖着手不敢摸上去,扬声命人点了灯候在门外。

王子腾握住她的手,又问:“夫人明白吗?”

李夫人与他夫妻多年,虽谈不上互相爱慕,却也恩情深重,是可交托心腹事之人,因此李夫人知道王子腾早已选了边站,亦暗自猜测到那人就是四皇子。

王子腾既已暗中投靠了四皇子,江南甄家与他站队不同,今年皇帝旧疾复发,时局更加紧张,各派已势成水火,斗的厉害。而王子腾遇刺又有甄家手笔,李夫人哆嗦着嘴唇,终于知道王子腾未尽之言是什么了——因她回到姑苏接管李家事务,李家就因她和王子腾绑在一处了,如今下任家主李寿也病亡,世人眼中李家更是‘王子腾的李家’。王子腾自己都因此受重伤,那么站到六皇子派和三皇子派对面的李家可能保全吗?

王子腾见李夫人想的过于严重,便道:“夫人不必惊慌,甄家的行刺并非因笃定,而是试探。如今我仍然中立不靠。”明面上是忠于圣上的纯臣。

“如今你家只剩这一双血脉,不说咱们家的关系,就是看在李家的财产上,谁肯放过这块肥肉?吃下这口肥肉,就等于凭空掉下数百万家资。”王子腾淡淡的问:“你说如果认回来,有多少人会像王仁那般,杀大留小?”绝户财才好发呀,要发绝户财,那不得先除了杜仲?

“荣府那群庸碌蠢货,掺和不进大事,又和各派都连着亲,在军中也还有些人脉旧部,反倒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王子腾说,“你越晚认她,她就越安全。自然,不认回来,却也不用委屈她为奴为婢。”

李夫人冷了脸,确认道:“仲哥儿的事,真是王仁下的手!”

“我的这个侄子呀,又蠢又毒,偏偏有些个怪异,比如你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却知道了杜家的两个孩子是你的亲外甥亲甥女,还敢抢先下受害了大的,还要纳小的为妾……”王子腾嗤笑。

“再比如,他根本不知道我暗投了四殿下,却有几次在我耳边旁敲侧击的暗示四殿下有帝王相。”

“就连我这次遇刺,也是这蠢侄儿惹的祸,他托甄家人害你外甥,却偏偏吃了几口黄汤就信口胡乱评说天下大事,他夸赞四殿下不要紧,却差点坏了我的大事……甄家借行刺试探我,我拼着挨了一刀一箭才没叫他们生疑。”

“你那外甥,在两淮水道出事,出事的地方正是甄家的地盘。”

“甄家下的手不错,可祸首却是仁儿。”

王子腾声音淡淡的,眼中却便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