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大鲸鱼无所畏惧(第2/4页)

占据放春山半边天空的妖娆桃花一瞬间成灰,粗大的枝干被劈成两半,焦黑如炭,一阵风过,散做尘土,滋养这一大片先前寸草不生之地。不知到何年何月,历经雨露日月滋养,这放春山正如名号一般,花朵草木繁繁,山中新生出许多懵懂精怪,修炼玩耍,无忧无虑。这日又有一树木生灵,却是被精怪们照顾很好的一株雷击桃树,桃仙生而正气,可辟邪祛瘴,保放春山安乐——却是冥冥之中自有轮回天道。

……

“大爷!大爷?”

谢鲸一惊,却见他的长随秋刀正拿手在他眼前直晃。

谢鲸一摆手,秋刀笑嘻嘻的道:“可算回神了!小的险些以为大爷睁着眼睡着了。大爷又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爷做梦了?”

秋刀一边帮他收拾床帐,一边撇嘴答道:“大爷这样发愣的时候,不都是做梦闹得吗!以前没这么频繁呐,听我爹说,大爷小时候最好做梦,有一次和老爷去泡温泉,老爷一时没注意,大爷就睡着沉底了,老爷险些吓掉了命,死命去找去捞,家丁跟下饺子似的往水里扑,结果大爷自己突然蹿了上来,我爹说蹿的老高了,差点把底下来接着您的老爷给砸过去!等好容易上来了,老爷晕了,你就直勾勾的发呆,我爹险些抹脖子谢罪……”

“去去去!”谢鲸回头瞪他。秋刀是秋伯的儿子,秋伯是谢鲸亲爹谢鹤的亲随,从小看他长大,秋家父子并非奴仆,而是类比别府家将的门人。秋伯卸了军职后帮谢鹤掌管些谢家外事,而秋刀本身亦有职位在身。

“少爷,你老看这盆草,是不是你的梦和草啊花儿的有关啊?”秋刀凑上来,笑嘿嘿的探听。

谢鲸从不跟别人说他的梦,其实谢家,上从谢鹤下到谢鲸那个刚五岁能淘下天来的蠢弟弟,就没一个不好奇谢鲸做的是啥梦的——谁叫这儿子这大哥鬼精鬼厉害的,只有他做梦后才有呆呆愣愣的一会子。

神使鬼差的,谢鲸这次没挥开秋刀,反而不大确定的说:“大概是条鱼心慕一株草?”

“鱼爱上草?”秋刀两条眉毛弯曲成毛毛虫,疑惑道:“是鱼草?这鱼饿了,想吃这种鱼草?是这意思吗少爷?”

“你才饿了!边去!”谢鲸冷哼一声,坐在矮榻上又去看那盆露草。

秋刀愤愤的从鼻子里喷出气儿来:“什么鱼啊草啊的,分明是相中养这草的人了呗,还不肯承认,还戏弄人!”

“你说什么?”谢鲸打断他的碎碎念,目光灼灼的看他。

秋刀咽了咽口水,想想还是忍不住劝道:“杜、杜姑娘是辰少爷的心上人呐,大爷您这样不好罢?我把这盆草搬走罢,咱以后不想了啊!辰少爷虽不是亲兄弟,可跟亲兄弟没差呀,大爷爱护兄弟这么多年,千万不能做那种夺人妻子的没品事!老爷知道了,不止老爷,太爷们、曾太爷们都得要打断您的腿!”

“等等!谁告诉你这露草是杜姑娘养的了?”谢鲸越听越不对,伸手给一烧栗:“还有你小子知道的不少啊!连辰弟心悦杜姑娘的事你都知道了?”

秋刀捂着脑袋,眼都放光了:“不是杜姑娘养的——哦,那是贾姑娘,还是林姑娘?不对,不是贾姑娘,我瞧着杜大爷和贾姑娘有点意思,人贾姑娘都不带正眼看你的。原来是林姑娘——林姑娘好哇!我听说林姑娘是扬州盐政林大人的千金……其实这三位姑娘个顶个的好,哪个都配得起大爷!我得告诉我爹告诉老爷知道,他俩个知道了,非得去妙峰山还愿去,谢碧霞元君娘娘给赐的好姻缘!唉哟,少爷你不知道,老爷说你和辰少爷,一样的孤星入命,他只恐日后只剩你老哥俩孤孤单单的相对,偏谢家人命长,许是辰少爷也陪你不到寿终,到时只剩下你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秋刀掏纸擤鼻子,眼泪汪汪的摇头晃脑:“自打六年前给你说亲起就频频横生事故,从此老爷每年四月初一都要去妙峰山抢头香!我爹跟着一起,两位老爷子挤在一群妇人姑娘群里,跟人抢喜神殿的头香,不知挨了多少白眼!连太太都嫌丢人,不跟他们一处,宁可自己带丫鬟们去争老娘娘正殿的头香……嘿,你别说,今年真叫太太争着了,是不是这个缘故啊?不行我得跟我爹说声儿,还愿的时候太太最好也去的……”他家太太正经挺彪悍,愣是仗着自己是女人,化劣势为优势,从一众孔武有力的丁汉手里,带着一群丫鬟抢到碧霞元君庙正殿的头香。烧香出来后人还好好的,哪像老爷和他爹呀,脚趾头都快被人踩掉了!

这比他家大爷还小两岁的小郎君说着说着,声音就越来越小,昂起的头越垂越低。

谢鲸横着眼看他:“说呀,怎的不说了!不是很能说吗?”

小秋刀赶忙团起手告饶,又狗腿的赶上来给他大爷端茶递水。

谢鲸对自家这叨叨叨起来就没完的长随也无奈,说来也赖他自己带坏了秋刀,秋刀从小就爱说话,偏偏跟他学会了在人前装冷漠严肃,这可把小伙计憋得,一只剩自家人了就要翻倍说话才好受。

“嗯,你说我……”谢鲸还有些不好意思:“林姑娘?”

“嗯……什么?”秋刀凑近了问。

不等再挨一烧栗,小秋刀就笑嘻嘻的赶忙点头:“若不是心悦人家姑娘,大爷什么时候会做这莳花弄草的雅事了?还不是因为看草思人呗!”还说什么鱼心慕草,鱼是谁,不久是大爷自己么,真不坦白。

睹物思人吗?谢鲸向着露草发怔,忽然脑子里那株仙草变成了林姑娘的模样,越想越像,渐渐合二为一,他的心又像当日讨要露草时那般“砰砰砰”跳个没完了。

从小到大,每每做了那个鲸鱼跃出水面看岸上小草的梦,醒来之后,谢鲸都会觉得胸腔里空空荡荡,好似他这个人在这世上浮萍一般不知方向,不知归处,找不到锚点停下。可自从去年住到兄弟们的庄子上,惊鸿一瞥……好像就踏实了?自从厚颜索要了这盆露草,做梦后醒来只有那种遨游灵海的舒畅和看到小草儿儿的心满意足……

“没错!”谢鲸突然站起身,认真盘算:“邸报上说甄应嘉及其叔伯兄弟需在九月前进京自辨,那林大人也应该同时抵京,今日都八月初二了……秋刀秋刀,快给老爷子传信,那日我陪他老人家去港口给林大人接风!”

“大爷!咱家跟林大人没交情呐!”秋刀苦着脸:“您还不如赖着杜大爷和辰少爷有谱些,两位爷是子微先生的弟子,就也是林大人的子侄小辈一样。”

谢鲸白他:“蠢!正因从前没交情我爹才能去,一是要在这种正经场面给两个兄弟撑一撑,也好叫外人知道他们有我定城侯府在背后,别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黏上来,你瞧瞧年头给仲兄弟说的那门亲事。二么,借着两个臭小子的光儿,这不就拉上关系了,老头子才好套林大人近乎,我这当小侄的不就能常去拜会请教老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