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W《舅舅2》 九十年代(第2/3页)

同时心里也挺担心的。

张海美“哟呵”一声,用看傻子的眼神撩起眼皮子上下打量他,而后嗤笑一声,慢悠悠剥了自己那枚鸡蛋,边吃边骂:“个小傻子,眼睛是被shi糊了,看人都看不清。”

却又不敢说得太分明,怕这小子回头就将她说的话捅咕到男人那里。

早就被骂习惯了的钟裕文并不在意舅妈的骂骂咧咧,而是把碎了壳的鸡蛋揣进衣兜里,自己埋头三下五除二吃完饭就跑出去干活去了。

虽然现在不用一大早起来做饭挑水喂家畜这些了,钟裕文还是有活儿要干。

家里养了鸡鸭这些,院子里简直就是灾难现场,若是乡下不讲究一点的人家,那院子真是没个下脚的地儿。

楼家虽然原主抠门又阴险,却很讲究干净,或许在他看来,反正干活的不是自己,爱干净爱得很坦然。

现在不用天不亮就起来忙,钟裕文却是个眼里有活儿的勤劳好孩子。真不让他干活他反而不自在,甚至生出愧疚自卑感。

现在他的活基本上就是早饭后扫院子,而后背着背篓去打猪草。

地里当然也种着有专门喂猪的,可地对于这会儿的农民来说可是很精贵的,轻易不会用太大面积来专门种这种玩意儿。

所以一年四季里,打野猪草都是每家每户小孩子们不能落下的日常任务。

打的人多了,自然就不好打了。

好在钟裕文除了在识人方面有些笨,其他方面都挺聪明的,总能找到别人的“视野盲区”,打回又嫩又肥的野猪草。

等到中午之前,他还要去山里捡一背篓柴回来,不拘是树叶笋壳还是耐烧的老刺根儿大棒木头。

中午吃过饭,原本从早到晚都干不完的活儿都被停了,舅舅一时半会儿还没给他安排,钟裕文就蹲在院子门口的坡地上一边用瓦片在地上练字,一边往村口的方向张望。

兜里还有他从早上就揣着的滚碎了鸡蛋壳的那枚鸡蛋。

楼岚是临近傍晚才回来的,冬天里天黑得早,加上今天天气看起来不怎么好,估计到晚上就该下雨了。

才下午六点不到,天就黑沉沉的压了下来。

村里已经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亮了起来。

楼岚借着昏暗的天光,一路走过山间小道,抄了坟地的近道,又绕过弯弯绕绕的田坎,终于踏上了自家院门前的小矮坡。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有小孩儿惊喜的声音传来:“舅舅,你回来了!”

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舅舅回来,已经胡思乱想到舅舅抛下自己离开了的小孩儿一时没稳住,惊喜激动的情绪暴露无遗。

楼岚抬头看上去,就看见小小的身影风一样冲到了自己面前。

到了近前,却又紧急刹车,站住脚扯着衣袖昂着脸冲他嘿嘿傻笑。

想亲近,又不敢。

跟条可怜的小土狗一样。

熟悉的痛感刚冒出点头,楼岚就熟练地把那番算账回想了数遍。

果然痛感消失了,还带着点儿居高临下扬眉吐气的得意与舒畅。

几乎不用脑子想就能想到如果是原主在这里,会怎么想。

不外乎就是:

看,我没你妈会读书,但轻轻松松就挣到了你爸妈一块儿死的买命钱。

这种猜想毫无意义,楼岚也就是闲得随意在心里吐个槽,整个人是放松的状态。

——终于不用受残留意识的过分影响了。

顺从心意,楼岚俯身,双手抄住小孩儿胳肢窝,胳膊一个用力,就轻轻松松将小孩儿给抱了起来,还举了高高。

“舅舅回来了,在家有没有调皮?”

也就是问问,他当然知道谁家孩子调皮,自家这小孩儿也不可能调皮。

钟裕文才三岁的时候就没了爹妈,对亲身父母的记忆基本没有。

这还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成年男人的绝对力量,刚开始被举高高还有点害怕,不过很快就兴奋起来,双手小心翼翼扶住舅舅的手臂,一边偷偷蹬腿儿踩空气感受一下“居高临下”的位置,一边认真回答:“没有调皮,舅舅,我今天把我的名字写了一百遍。”

楼岚哈哈一笑,笑得面相上自带的阴沉都被冲淡了:“小屁孩儿,会数一百了?”

昨天只教他数到了五十。

舅舅笑,钟裕文也笑。

其实他并不知道为什么笑,单纯觉得看见舅舅开心,自己就高兴。

他带着点儿自豪地稍稍挺着小胸脯用力点头:“是舅妈教我的!舅妈也好聪明!”

对于一天学都没上过的小孩儿来说,自己不会别人会,这个别人就是聪明的厉害的人。

逻辑很简单,也很有道理。

楼岚把人放下来,却没有把人放到地上,而是让他屁股坐在自己手臂上,侧抱着往院子里走:“你舅妈也就会数个数,以前上小学的时候不认真学,还被老师打手板,等你上学了可不要跟你舅妈学。”

闻声而来的张海美刚好听见男人在外甥面前埋汰自己,气得鼻子里喷热气儿。

大冬天的,即将天黑,室外已经降温。

她这样从鼻子里喷出两股白烟,像头气恼的牛。

或许是舅舅的亲近给了他勇气,或许是舅舅的笑容给了他底气,这会儿钟裕文就多看了两眼舅妈,然后趴到舅舅肩膀上,凑在耳朵边跟舅舅分享自己的这一“发现”:“舅妈刚才好像牛噢,涛涛他们家电视机里生气的牛就是这样的,还要刨蹄子!”

涛涛家是村里最有钱的人家,爹妈都在外地打工。

九十年代的打工人,那就是全村人眼里“挣大钱”的人物。

这家人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机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钟裕文平时要干很多活,干不完还没饭吃,所以他只是偶尔干活路过涛涛家门外,往里面瞥了一眼,看到那么一点画面。

——虽然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电视里的牛生气,跟现实里的牛生气不太一样。

这是小孩儿在跟他分享乐趣,虽然嘲笑别人很不好,楼岚还是很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等笑过了,才学着小孩儿那样凑过去说悄悄话,既肯定了小孩儿的发现很有意思,又告诫他不能以此为乐,或者以此来讨好谁吸引谁的注意力。

玩笑话,是要被开玩笑的当事人也觉得好笑有趣才叫玩笑话。

若是当事人不觉得有趣,甚至感到被冒犯,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笑话,怎么扯遮羞布都没用。

钟裕文还不太能理解这样的道理,不过舅舅说的话,他都乖乖记在了心里,并且收起了继续绞尽脑汁想类似的话来让舅舅笑的想法。

到吃晚饭时,钟裕文才想起自己兜里的鸡蛋,连忙掏出来给舅舅,“舅舅,你去看病了吗?医生怎么说的?这个鸡蛋我给舅舅留的,舅妈说吃了能补十滴血,我又没有流血,不用补,给舅舅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