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杜撰

江肃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先在脑中快速计算了一下时间。

此处距灵犀山颇有一段距离,若是明日就动身,快马加鞭赶过去,至少也需要十日。

而早先盛鹤臣担忧不胜天之秘为邪道中人所知,特意在灵犀山外布下层层守卫,用的也都是武林盟中的人,有不少还同江肃有些交情,算得上是朋友,江肃不想弄伤他们,也不想同他们起争执,那便只能绕路,从止水剑派的落雪崖下过去。

这样至少又得浪费两三日,等赶到灵犀山进入不胜天时,时间倒是差不多要十五日,不紧不慢,甚至还留了一两日给他们歇息。

那也便是说,这十五日除开赶路之外,江肃还得弄清自己究竟还有什么事没做,否则十五日后,亦或是不胜天开启之时,便是他离开李寒山的时候。

他想到这件事,心情便抑不了一瞬低落,以往他不过是更喜欢这江湖,所以才想要留在这世界之中,那时候他好像并无牵挂,若是实在没有办法,必须要返回现世,他倒也能勉强接受,可如今却不同了。

他不想离开李寒山。

他其实很清楚,这世上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谁一定离不开谁的说法,他喜欢李寒山,想同李寒山在一起,而他觉得往后若是没有李寒山在他身边,那他的人生,好似忽而便失去了剩下的一半意味。

他想要尽他所能,想尽办法留在此处,可这一切,仅仅也只是他想,而不是他一定可以。

他难得出现这种将要失去心爱之物却又不知如何挽回的无力之感,他很难过,而李寒山见他站在墙头一动不动,却也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了,想了片刻,也只能皱着眉小声道:“是我不好。”

江肃微微一怔,垂首看向院中的李寒山。

“方才若不是我慢了一步,他是不会逃走的。”李寒山有些懊恼,道,“本可以从他口中问些消息……这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江肃:“……”

江肃看着李寒山,倒是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感慨。

他不明白,谢则厉那种人渣统御的魔教,怎么会培养出这么一个温柔谦和的魔教少主。

他匆匆跃下屋檐,道:“先去花时清屋中看看。”

江肃走到李寒山身边,那神色强作轻松,可李寒山看得出他并不开心,而江肃将钥匙放入怀中,拉着李寒山一道赶往花时清屋中——那黑衣人就这么夺走了钥匙,也不知花时清现今如何了。

花时清的房门紧锁,江肃和李寒山只得从那黑衣人逃窜的窗口翻身进去,可屋内空无一人,花时清似乎并不在房中,那黑衣人显只是偷窃了花时清放在屋中的钥匙,江肃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他还有些不放心,特意跑去寻了花时清带来的那几个苗疆人,原想问一问花时清现今在何处,不料那几人屋中倒是颇为热闹,他敲开房门,才发现花时清正同他们坐在一块喝酒,众人看上去都略有些醉了,花时清还同他笑,道:“江少侠,怎么了?”

江肃摇了摇头,简略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同花时清说了说。

花时清不由一阵后怕。

他方才若不是出来寻了其他人,如今他只怕已遭不测,或许留有命在,但怎么也得受些伤,他拍着胸口正要出言感慨,江肃已蹙眉看着他,低声道:“是我将你牵扯到此事之中来的。”

花时清一怔,道:“江少侠,这与你没有关系,你救过我,这本就该是我报恩的时候。”

他说得如此恳切,反是令江肃无法作答,只能点一点头,而后道:“你们早些离开此处吧。”

那人知晓钥匙在此处,又被江肃打伤,保不齐便会带人回来继续找麻烦,江肃可以自保,那些人不可能伤到他,他却不一定能够护住所有人,花时清和其余之人留在此处,或许会有危险。

花时清却坚持到明日再走,一夜而已,他并不害怕,而苗疆的驭蛊之术本就更擅于防守,如今他们已知晓可能会有人来此处闹事,那便只要提前布下蛊虫便好。

比起令人在外值守,花时清觉得,这方法实在更省力,也要更为有效一些。

江肃见过蛊虫的厉害,他同意花时清的建议,又同花时清说自己与李寒山明日清晨便离开,而后方心事重重再回到了自己屋内。

他先前费着心思弄了红绸锦缎,令这房间看起来多少有些像是新婚洞房,更不用说床上还摊着那些温青庭送他们的春宫图书册,可江肃却早已没有了早先的心情,他想着洞房所需做的一切,无非便是交杯饮酒,再结发为夫妻。

他一板一眼同李寒山做了新婚需要做的每一件事,可李寒山看得出来他心情低落,到最后也只是小心翼翼抱着他,老老实实睡觉,可江肃睡不着,他脑中思绪万千,甚至已做好了最坏的结果。

若他真的离开了,李寒山又该怎么办?

他是会整个人从这个世上消失,还是会变回原来的那个江肃?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同李寒山解释这一切,若是说出真相,他又该如何解释,才能让李寒山能够理解并相信他说的话?

江肃沉默许久,他知道李寒山也不曾睡着,到了最后,他也只是低声开口,问:“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同你说过的事情?”

李寒山一怔,问:“哪件事?”

“待进了不胜天后,我也许要离开一段时日。”江肃说道,“回老家办点事,很快便会回来。”

——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回来。

李寒山沉默。

像江肃如此有名气的江湖侠客,江湖上自然也会流传他的身家过往,李寒山早就听说江肃无父无母,自小在止水剑派长大,江肃自己应当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老家在何处,至少李寒山觉得,这应当只是江肃编出来的一套说辞。

他不知道江肃要去做什么,而听来这件事或许还有些危险,因而江肃并不愿意带上他,他不免皱眉,问:“不能带我去吗?”

江肃并未解释,只是摇头。

李寒山不愿回答。

江肃见他沉默不言,知晓李寒山不愿接受自己的说法,可这本就不是李寒山不愿意便不会发生的事情,他叹了口气,往李寒山怀里钻了钻,搂住了李寒山的腰,方才开口解释道:“我有些冷。”

李寒山:“……”

“方才不是还剩了些酒吗?”江肃道,“你陪我喝一些?”

他的确知道如何哄好李寒山。

两杯酒斟满,江肃拿起酒杯,反问李寒山:“方才我们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李寒山不明白江肃的意思。

江肃已拿着酒杯伸手勾住李寒山的臂弯,摆出要与他交杯的模样,贴身靠向李寒山,李寒山自然也不可能拒绝,他微微颔首,尝了江肃杯中的酒,便见江肃微微勾唇,也饮了他杯中的酒,而后二人仍是如这般勾着双手缓缓放下酒杯,江肃方才开口,道:“一杯到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