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尾随(第2/3页)



  我能看见我公寓门前的灯,我没用多久就走了那么远的路,不过我没有穿过马路。

  我感到不舒服,我想起呕吐是什么样的感觉,尽管我从来没经历过。冰冷的水珠聚集在我的额头上,空洞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回响,我非常确信我就要对此有亲身体验了。

  人行道旁边长着一排草,在街灯周围是一个镶嵌得很好的栅栏,我没有时间寻找更好的地方。我跌跌撞撞地走到街灯旁,抓住柱子支撑住身体,恶心的感觉让我眩晕。

  是的,我肯定就要经历呕吐了。

  “漫游者,是你吗?漫游者,你生病了吗?”

  模模糊糊熟悉的声音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但是当我把脸贴近矮树丛,猛烈地呕出我刚吃过的东西时,知道有人观看只会让人感觉更糟糕。

  “你在这里的治疗师是谁?”这个声音问道。在我嗡嗡作响的耳朵里听来,这个声音听起来如此遥远,一只手摸着我弓起的后背,“你需要救护车吗?”

  我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我确定已经结束了,我的胃已经空了。

  “我没有生病。”我一边说,一边借助路灯柱的推力拉直身体,我没有转过头去看谁在注视我丢人现眼的这一刻。

  从芝加哥来的搜索者手里拿着手机,正在确定该呼叫哪个当局。我仔细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在草地上弯起腰来。我以为胃已经空了,但它还是没空,她是我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但是,我的胃徒劳无功地一起一伏,我意识到她在这里是有原因的。

  噢,不!哦,不不不不不不!

  “为什么?”我惊呼道,惊慌和难受偷走了我的声音,“你为什么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儿?”咨询师令人非常不安的话在我的脑袋里嗡嗡作响。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紧紧抓住猎人黑色衣服的领口的手,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我的手。

  “住手!”她说道,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在摇晃她。

  我猛地松开手,捂住我的脸,“不好意思!”我怒吼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

  猎人对着我绷着脸,抚平了她外套的前襟:“你不舒服,我想我吓到你了。”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小声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在我们谈话之前,让我先送你到治疗室吧。如果你得流感了,你应该先治好它,没有理由让它拖垮你的身体。”

  “我没得流感,我没有生病。”

  “你吃坏东西了吗?你应该报告在哪里吃到的。”

  她刺探别人隐私非常惹人厌:“我也没吃坏东西,我很健康。”

  “为什么你不让治疗师检查一下呢?迅速地扫描——你不应该忽略你的宿主。那样很不负责任,特别是当卫生保健如此简单有效的时候。”

  我深吸了一口气,抵抗着再次摇晃她的冲动。她比我整整矮一个头,这场架我会赢。

  打架?我转身离开她,迅速地朝我家走去。我现在情绪激动,很危险。在我做无法原谅的事情之前,我需要冷静下来。

  “漫游者,等一等!治疗师……”

  “我不需要治疗师,”我说的时候没有转身,“那只是……只是情绪不稳定,我现在好了。”

  猎人没有回答,我不知道她怎么看待我的回答。我能听见她鞋子——高跟鞋——跟在我身后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我没关上门,因为知道她会跟着我走进来。我走到水槽边,倒了满满一杯水。她一言不发地等待我漱口,把水从嘴巴里吐出来。打理完毕后,我斜靠在灶台上,盯着盆子。

  她很快就不耐烦了。

  “那么,漫游者……你还保留着那个名字?我这么称呼你不是有意对你无礼的。”

  我没有看她:“我仍然叫做漫游者。”

  “有意思,我还指望你是会自己选择的那种人呢。”

  “我的确作了选择,我选了漫游者。”

  很久以来我就明了,我在治疗室里醒来的第一天偶然听见的不太严重的口角是猎人的错。在我所经历过的九次不同的生命中,这个猎人是我遇见过的灵魂中最具挑衅性的一个。我的第一个治疗师弗沃兹?迪普?沃特斯一直以来都非常镇静自若、友善睿智,即使对灵魂而言也是这样,然而他都情不自禁地反感她,那使我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好受一些。

  我转过身面对她。她坐在我的小沙发上,舒舒服服地依偎着,仿佛要拜访我很久似的。她脸上流露出自我满足的表情,鼓鼓的眼睛饶有兴致,我克制住想要生气地皱眉头的愿望。

  “你为什么来这里?”我又问道。我的声音死气沉沉的,很克制,在这个女人面前我不会再次失控。

  “自从上次我收到你的消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所以我想我不妨亲自来看一看,我们在你的案子上还是没有进展。”

  我的手在身后紧紧地压住灶台的边缘,不过却制止我的声音里流露出半点因为放心而产生的兴奋。

  “那似乎……过于热情了。此外,我昨天晚上给你发过邮件了。”

  她的眉毛以她独有的方式纠结在一起,那个样子使她看起来很生气,同时也很懊恼,仿佛是你,而不是她该对她的怒火负责一样。她拿出掌上电脑,触摸了几次屏幕。

  “噢,”她严厉地说道,“我今天没查邮件。”

  她浏览我写给她的信件时没有说话。

  “我是今天早上很早的时候发给你的,”我说道,“我那个时候半梦半醒。我不知道我所写的内容中有多少是记忆,还是梦境,或许是梦游时打的字。”

  我说完了这些话——梅兰妮的话——它们如此轻松自如地从我的嘴巴里流淌出来,说完的时候我甚至还补充了一个心情舒畅的大笑。我这么做不诚实,甚至是可耻的行为,但我不会让猎人知道我不如我的宿主。

  这一次,梅兰妮没有因为比我强而自鸣得意。因为我个人微不足道的理由,我没有出卖她,这让她也感到很放心,对此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