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判决(第3/5页)



  我没有时间与她一起惊叹。杰布朝我走过来,其他人紧随其后。凯尔的手悬在杰布的肩膀上,准备把他抓住或者把他推出去,我说不清楚。

  杰布把枪放在左手里,把右手伸向我。我警觉地盯着他的手,等着他打我。

  “来吧,”他轻柔地敦促道,“如果我能背着你走那么远,我昨天晚上就把你带回家了,你不得不再走一些路了。”

  “不!”凯尔哼道。

  “我要把她带回去。”杰布说道,第一次他的声音里出现了更加严厉的语气。在他的胡子下面,他绷紧了下巴。

  “杰布!”梅姬反对道。

  “是我的地盘,梅姬,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老蠢货!”她又严厉地说。

  杰布向下伸出手,抓住我握成拳头放在大腿上的手,他把我一把拉了起来。这不是残忍,只不过仿佛是他很着急似的。然而,他为了自己的理由延长我的生命,难道这不是最坏形式的残忍吗?

  我没站稳,来回地摇晃起来。我无法很好地感觉我的腿——只是很刺痛,就像血向下流的时候针尖插进去一样。

  他身后传来一阵不赞同的嘘声,这是从不同人的嘴巴里传出来的。

  “好吧,不管你是谁,”他对我说,他的声音仍旧很友善,“在天热起来之前,让我们离开这里吧。”

  肯定是凯尔的兄弟的那个人把手放在杰布的胳膊上。

  “你真的不能告诉它我们住在哪里,杰布。”

  “我猜这不重要,”梅姬严厉地说道,“它不会有机会传话的。”

  杰布叹了叹气,抽出一个印花大手帕——全都藏在他的胡子里——围在他的脖子上。

  “这很愚蠢。”他含糊地说道,不过他把脏兮兮的织物卷成一个蒙眼睛的布,因为汗水变得僵硬。

  他把它系在我的眼睛上方时,我一动没动,抵抗着由于看不见敌人而不断加剧的恐慌。

  我看不见,但是我知道是杰布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背上领着我——其他人不会有那么温柔的。

  我们开始朝前走,朝北走,我想。起初没有人说话——只有许多双脚踩在沙子上传来的嘎吱声。地面很平坦,不过我麻木的腿踉跄不断。杰布很耐心,他带路的手几乎具有骑士风范。

  我们赶路的时候我感到太阳升起来了,一些脚步比另一些要快一些,它们走到我们前面,直到很难再听见。听起来就像少数人留下来与杰布和我在一起,我一定看起来不需要许多卫兵——我都饿晕了,每走一步我都在摇晃;我的头感到眩晕,空洞。

  “你不打算告诉她吧,是不是?”

  这是梅姬的声音,从我身后几英尺的地方传来,听起来像责备。

  “她有权利知道。”杰布回答道,顽固的语气又回到他的声音里。

  “你正在做的事情可不是好事,杰伯迪亚。”

  “生活是残酷的,玛格诺丽亚。”

  很难分辨他们两个当中哪一个更吓人。是杰布吗,他似乎如此坚决地想让我活着?还是梅姬?她是第一个建议医生的人——这个名称使我心中本能地充满恶心的恐惧——不过她似乎比她的弟弟更担心残忍的事情。

  我们又默不作声地走了几个小时。我的腿撑不起来的时候,杰布搀扶着我坐在地上,然后把一个水壶递到我嘴边,像他晚上所做的那样。

  “你准备好的时候,告诉我一下。”杰布告诉我。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和善,尽管我知道这么理解是错误的。

  有人不耐烦地叹了叹气。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杰布?”一个人问道,我以前听见过这个声音,是兄弟中的一个,“为医生?你本来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凯尔的,你没必要拿枪对着他。”

  “凯尔常常需要有人拿枪对着他。”杰布低声说道。

  “请你告诉我这不是因为同情,”这个男人继续说道,“在你经历过这一切之后……”

  “在我经历过这一切之后,如果我还没学会同情,我也算不上什么,但不是,我这么做不是出于同情。如果我对这个可怜的东西有足够的同情,我就会让她死。”

  我在炉火般炙热的空气中颤抖。

  “那么,是什么?”凯尔的兄弟追问。

  沉默了良久之后,杰布的手碰到我的。我抓住他的手,需要支撑才能重新站起来。他的另一只手推着我的背,我又开始往前走了。

  “好奇。”杰布小声地说道。

  没有人回答。

  我们一边走,我一边考虑着几个确定无误的事实。第一,我不是他们抓住的第一个灵魂。这里已经有一些约定俗成的例行公事了。这个“医生”在我之前试图从其他灵魂那里获得答案。

  第二,他没有成功。如果任何灵魂在自杀之前,屈服在人类的折磨之下,他们现在就不会需要我。我的死本来会来得非常迅速,这样倒是件幸事。

  奇怪的是,我无法使自己希望迅速地了结,不过,也不希望达到那样的效果。这么做会很容易,即使不用我亲自动手。如果我只需要向他们撒个谎——假装是个猎人,告诉他们我的同事们此刻正在跟踪我,外强中干地恫吓、威胁他们,就能做到。或者告诉他们真相——梅兰妮仍然继续活在我的身体里,是她把我带到这里的。

  他们会把它当成另一个谎言的,这个谎言如此完全地难以抗拒——从他们的角度看,相信这一点如此诱人,如此狡猾,他们会相信我是猎人,如果我承认自己是猎人,他们也不会如此笃定地相信我。他们会猜测这是个圈套,迅速地除掉我,然后找个新地方躲藏起来,离这里远远的。

  你可能是对的,梅兰妮同意道,我会这么做。

  不过我还没有感到痛苦,所以任何形式的自杀都很难接受,我生存的本能封住了我的嘴唇。我突然想起最后一次与咨询师的谈话——那个时候如此文明,似乎属于另一星球。梅兰妮向我发起挑战,会不会让人把她除掉,似乎是一种自杀的冲动,不过只是装腔作势罢了。彼时,我坐在一把舒适的椅子上,冥想着死亡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我记得自己那时曾这么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