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 62

围上来的人群里未必所有人都认识令嘉, 但偏偏群众就是有从众心理,一个人朝前迈一步,其他人便也往前跟。

时间已经是凌晨, 跟以往不一样的是,令嘉这次既没有工作人员跟在身边,也没有帮忙隔开人群的助理。

旁人的手机几乎要怼到她脸上拍照, 她只能压低帽子, 奋力试图摆脱挤上来的人群。

人越挤越多, 最后还是机场的保安帮忙疏散拦了一下, 才得以脱身。

耽误几分钟, 令嘉心里焦急得快起火,一口气跑到机场外拦了出租车。

才报了医院地址,包里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陈东禾。

此时距离抢救已经过去三个小时, 令嘉的喘息和心跳都还没从刚才的剧烈奔跑中平复, 但一种不好的预感已经袭上心头。

接通电话, 陈东禾先问了她到哪儿,听见令嘉已经上了车,才轻声道, “大小姐, 你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令嘉的声音僵硬得完全失去了起伏。

“我知道, 你说。”

“CT片子里显示,董事长的颅内大半都是血, 一边瞳孔在刚刚已经扩散,医生说他的身体条件并不适合手术, 建议转入ICU保守治疗。”

令嘉对医学的了解再匮乏, 也能听懂潜台词。

瞳孔扩散, 这样的情况转入ICU, 差不多约等于已经宣布放弃治疗。

“如果我坚持手术呢?”

令嘉问。

陈东禾的声音低下来。

“我问了好几位医生的建议,他们都认为,开颅手术之后,最好的状况是变成植物人。”

上飞机前的一线希望,就这样彻底破灭。

黎明前城市的清洁工开始打扫街道,窗外风景飞逝,令嘉内心却空旷茫然得厉害,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浑浑噩噩下了车,浑浑噩噩走到ICU病房外,她隔着玻璃注视在那里安静躺着的父亲。

男人在深度昏迷中,带着呼吸机,脸上没有痛苦,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陈东禾和她讲述刚刚过去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令嘉恍若未闻,她一动不动盯着那里,突然轻声开口,“脑溢血会感觉痛苦吗?”

“不会。”陈东禾语气肯定安慰她,“医生说,到这样的程度没有知觉,不会痛苦。”

令嘉在走廊的长椅上坐到六点钟,连妙醒来看见了她的短信。

“我在买今天上午的机票,周伍一会儿就能到医院,他会跟剧组商量延后进组时间,工作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照顾伯父……坚强一点,令嘉。”

比起上一次面临巨变,令嘉觉得自己这一次的表现已经足够坚强,只是不幸运的选项却并不会因为她坚强与否而出现变量。

到了第三天晚上,令父在ICU的状况急转直下,发生室颤。

临终抢救无效,人没能撑过当晚十二点。

令嘉从前听人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母亲生她的时候就不在了,如今,父亲的生命像烛火一样在她眼前熄灭,生命最后的几天他一直在深度昏迷中,甚至没能给她留下一句像样的遗言。

葬礼还没办,周伍和连妙帮着跑前跑后。

火化完遗体当晚,一个没顾上,突然发现令嘉找不着人了。

电话打不通,找遍酒店和疗养院都不见人影。

偏偏令嘉还是个艺人,这事不能大张旗鼓搜寻。

“不会想不开吧?”

连妙都急疯了,“我就说看她这些天冷静得不正常,她要是哭一场倒也还好,就这么不见了……”

周伍这个壮汉都急出了一头冷汗,车子陷入拥堵的车流里,他焦急地敲着方向盘。

“你再好好想想,还有哪些她平时会去的地方?”

“令嘉平时除了工作、酒店就是疗养院,还能去哪儿?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地方了。”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报警了。”周伍理智抉择后作出判断。

至于会不会走漏风声,被媒体捉住消息,那也只能保障令嘉的人身安全后再考虑了。

他刚要拨号,被连妙按住手。

“现在人就不见那么一会儿,还不知道警察会不会重视……我先给傅先生打个电话,兴许他有其他办法。”

“傅先生就会重视?他人在英国,再说她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分手是令嘉提的,而且就算分手,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比我们更了解令嘉的人,你就想想你每次解决不了的麻烦,最后是不是傅先生出马解决的?”

周伍没了声。

谢天谢地,连妙从前留过霍普的手机号。

傅承致这边,飞机在国际机场机场刚刚落地,霍普便将手机递过来。

“Sir,令嘉小姐人不见了。”

自从王乾的身份被识破后,令嘉虽然还继续用他开车,但便不大当着他的面说事情了。

这回令父病危,令嘉连夜从F市飞回来的消息,王乾直到十二个小时前才从周伍那里得知,汇报到大洋彼岸的雇主那里。

傅承致本来打算等手上的事情解决完再回S市,但计划不如变化快。

结束伦敦合宜的晨会后,他登上私人飞机,启程回S市。

傅承致对令嘉的父亲没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谈不上感情,亲情对他来说是一种太过奢侈淡薄的东西,很难与别人共情。

但作为商人,傅承致嗅觉灵敏,他很清楚,感情里一百次的精心谋划,也比不过这时候在令嘉身边陪她多呆几分钟。

但让傅承致也没料到的是,把责任和不给别人添麻烦刻在人生规章首页的令嘉,竟然会在葬礼前玩消失。

如果这不是意外,那只能意味着她的心理状态确实已经崩溃坍塌了。

他拨打令嘉的手机,如想象中一样,还是处于关机状态。

抬头朝副驾驶的霍普发问:“定位查到了吗?”

“因为手机关机了,所以追踪起来有些麻烦。需要计算基站之间的信号差异,技术人员说需要再给他一些时间。”

后视镜里,霍普看着傅承致降下车窗,解开领扣,眉头微凝。

身为一个合格的老板心情天气预测机器,他很清楚那是老板烦躁的表现。

回想去年在伦敦墓园,差不多的情形,截然不同的走向,霍普心中不禁感慨。

Sir当初在决定接近令嘉时候,恐怕根本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不是他围猎成功,而是他栽倒在令嘉手里。

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牵动心神,甚至为她暂停工作,乘近十个小时长途飞机,只为安抚对方情绪。

从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交易开始,表面上看是傅承致掌握主导,实则却是他一直在为弱势的令嘉妥协,步步退让,女孩占尽上风。

可以想见,如果保持当前的情况继续下去,傅承致说不定还能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