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第3/4页)

白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把门关上,我跟你聊聊。”

从认识到现在,白历很少用这种态度说话,陆召心里没来由有些紧张,但还是去关上了病房的门,走到白历身边站好。

白历看着面前抿着嘴的陆召,心里不是滋味。从昨天就在想的开场话到了嘴边儿又咽回去,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不让这人那么不开心。

陆召很好,已经好的超过了白历的期待。

这份儿好毫无保留地砸给了白历,让他短暂的头晕眼花过。

但人不能总是捞着这些好不撒手。

“我跟元帅联系过了,”白历开口,“拦下了你的调任申请。”

陆召花了一段时间才明白白历是什么意思,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随后慢慢转变成无法自制的愤怒。

白历看得很清楚,他没有挪开目光,和陆召对视着,用平稳的声音继续说:“他让你尽快去韩渺那边汇合,我替你答应了。”

“替我?”陆召难以置信地拔高了声音,“我不去!”

白历没有回答,他双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脸上的表情很淡,任由陆召愤怒发火。

“你老是这样!”陆召觉得自己被一股怒火和恐惧顶着天灵盖,灵魂都要从胸腔里挤出来,挤进白历的心里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构造,“我说了我想留在这儿,我会替你比赛,我选的!你现在又不让选了?”

这话让白历有些忍不住错开目光,他的确是替陆召做了一次选择。

这种回避性的动作精准踩中了陆召的痛处,他不明白白历为什么会这么做。他能替白历做的事情太少太少,这一度让他非常难过。

想付出点儿什么来回报白历的感情,陆召为此愿意放下许多东西。

年少时的理想,长久以来的努力,未来光辉的前程,只要可以在爱人需要时拉上一把,他可以一股脑都丢在一边。

但白历连这个都不让他做。

陆召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和恐惧。

“我能赢,这比赛我肯定能赢,”陆召扯住白历的领子,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话的声音再没有了以往的镇定,急切而委屈,“你不信我?”

白历感觉到他语气中传达出的受伤,心中酸涩,按住他的手:“信,但这不是一回事儿。”

“就是一回事儿!”

“你不能为了这种事儿就留在主星!”白历皱眉,声音略大了一些,“你把自己的路牺牲掉了,以为我就好受了?!”

陆召的手哆嗦了一下,被白历吼得稍微有些冷静。

但大脑依旧混乱,心脏也像是被一只手捏来揉去,早已不成样子。

“我就是想做点什么,”陆召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儿茫然,但更多的是不理解,“白历,你是我……”

你是我的伴侣,我的爱人。

为伴侣爱人做些什么,这难道不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陆召不明白。他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了解的太少,可以作为参考的范例也并不多。

他只知道韩渺为了陈楠放弃了立场,忍受着alpha强烈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不理会闲言碎语和幸灾乐祸,支持陈楠的一切喜好。陈楠也为了韩渺放弃过一次调任,留在主星陪伴自己的伴侣。

因为彼此之间的感情,人们偶尔要放弃自己觉得重要的那部分,这并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

“陆召,你是我的爱人,这一点不会变,”白历的手摸上陆召的脸,拇指在他的眼尾摩擦,他轻声道,“但在此之前,你也是帝国之鹰。”

“当一个人成为军人的那一刻,他首先是帝国的军人,”白历顿了顿,还是说出口,“其次才是爱人。”

这个主次关系不能发生任何改变。

有不可割舍的感情、会痛苦难过的才是人,但有的时候,有些人只能选择把这些感情排在后面。

白历并没有觉得会为感情动摇的陆召不大正常,他知道,陆召过去的人生里一度没有会让他动摇的人或事。

他的亲人早已去世,机甲和训练是他每天的日常,朋友也都是军界里的人,除非战死,否则不会存在分离。

陆召并不是天生的铜墙铁壁,他只是没有弱点,没有软肋,没有长在心头的那根刺,也因此对感情一窍不通,可以毫无顾忌地一路向前。

而他的前路上多出来了个白历。

这个变数太温柔太狡猾,太明亮,陆召没有见过,所以他停下了脚步。

白历成了那个弱点,软肋,长在心头的刺,拨弄起来就会带给他尖锐的痛感。

白历意识到陆召是真的沉迷了。

人沉迷另一个人的时候,做出什么蠢事都不足为奇。

连痛楚都不会让他清醒,只要这个痛楚是因白历而起。

这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能得到陆召的感情,白历觉得自己欢喜又荣幸,但他作为那个年长的、还算清醒的一方,不得不亲手摇醒陆召。

“我知道你是替我难受,但哭也哭过了,骂也骂过了,够了吧。”白历说,“一件事哭过一次就够了,擦干眼泪,还是得想想什么才最重要。”

陆召听得懂白历在说什么,但他不想听懂。

白历把他遮在头上的避光布一把扯开,让他暴露在太阳底下,清楚面对事实。

“别说了。”陆召松开他的衣领想往后退。

白历却反手拉住了他的手:“就算你替我上台,打赢了比赛,今年你觉得开心,明年你不后悔,大后年呢?以后呢?你要干什么去,你活到现在都只有一个理想,我不能就这么让你自己给毁了。”

“不是毁了!”陆召想要甩开他,却又舍不得,只能固执着重复,“别说了。”

“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讲情面,但陆召,你跟我都不是小孩子了,”白历闭了闭眼,握紧陆召的手,“在一些事情上我们根本不需要选择。”

陆召两条腿都仿佛没有了力气,他被白历看得心慌。

“这已经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也不是谁要为谁做什么的事情,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白历低声道,“我离开了军界,但我还是个军人。”

心头那根刺又开始疼了。

陆召有时候特别希望白历能活得糊涂一点儿,哪怕就一点儿,他就能跟着装聋作哑下去。

但白历自己活得明白,也不允许他逃避。

压在他们身上的除了感情,爱人,朋友,亲人之外,还有责任。

除了陆召这样荣耀加身的帝国之鹰要肩负这份儿责任之外,白历这样的人也同样撑着这个重量。

长久的沉默无言,当白历觉得得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陆召终于撑不住了。

他慢慢蹲了下来,把脸埋在白历的膝盖上,就像他喝大了的那个雨夜一样。只是这一次,他被白历左腿的固定器硌着,能闻到巧克力味儿里夹杂的苦涩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