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村志

村子迁移过来后,将圣物摆放在祠堂的供桌上,祠堂有大祭司看管,布下神圣的结界,任何心存“污秽”的人都无法靠近圣物,因而,常年负责打扫祠堂和供奉圣物的都是十岁以下,年幼懵懂的小孩。

那一日,连带着当日负责打扫的小童,圣物凭空消失不见。

没人看见小童的下落,也没人看到祠堂里有任何异状,它像极了每一个平常的白日,直到有人进来提醒小童去吃饭,才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供奉圣物的龛笼门户大开,没留下任何挣扎的痕迹。

沈凛看到这儿,问道:“圣物丢了这么多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吗?”

村长摇了摇头:“没有。”

他继续看下去。

这件事情他们没敢告诉村民,遮遮掩掩又暗地里寻找地瞒了一年,一年后,这里发生异变,土壤变得贫瘠,种不出庄稼,灵气也变得稀薄起来,村民们进入了仿佛永无止境的饥荒期。

在灭顶的灾难面前,有村民提出要为圣物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祈求神明庇佑他们度过灾荒,再也瞒不住的大祭司终于吐露现实,人们将罪愆转移到大祭司身上,认为是他亵渎神明,激怒了神明,这才招致了村里的灾难。

他被献祭了出去,当成求神明饶恕的祭品被扒光了衣服架在架子上丢进密林。

等村民们再进林子的时候,地上只有一堆累累白骨,甚至连那些白骨上都满是齿痕、爪痕和虫噬的痕迹。

从那之后不久,山鬼便出现了。

沈凛:“……”

看到这儿,沈凛瞳孔震颤了一下,他问道:“山鬼是大祭司化成的?”

村长又是摇头。

他不知道,那太久远了。

山鬼出现以后,林子里生出了粮食,然而每逢林子里一个石头门发出光芒,就会有人被山鬼“点”走,成为山鬼的食物,他们大多都是些肉质柔软的女性和孩童,偶尔也会有些老人,最末流的选择才是那些男人。

直到后来,有人承山鬼托梦,让他们举行贪食仪式祭祀自己,才让村子里的孩童和妇孺有了活路。只是这样,势必有些人要成为“平静”表象的牺牲品,死在林子里。

如果说祭祀是要牺牲全部人,那也许每隔多久就会有一批“慷慨赴死”的人,他们自我安慰是为了村子牺牲的勇士,他们的死伟大而光荣,村民们会牢记他们的牺牲,因而善待他们的家人。然而,规则却是祭祀仪式上的佼佼者拥有摆脱死亡阴影存活下来的机会——他们没能顺利活下来只是因为他们没能抓住这个机会。

这让祭祀仪式变得复杂了起来。

有作为弃子被丢弃的人,也有怀揣着踩着同乡尸骨,势必会拿下仪式归家的人……人心的复杂与残忍在一次次仪式之中被翻来覆去地烹炒,气味熏天。

沈凛问道:“村民们提及当年的事情是指什么?你们试图杀过山鬼?”

“是的……”村长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无比疲惫地说,“这种日子太痛苦了,看着他们分离,担心某一天自己也成为那个牺牲者,谁都不想死,每次去参加祭祀的人都是深思熟虑的,但这仍造就了无数悲剧。所以,无法再忍耐的村民决定杀鬼,哪怕会因此失去山鬼的庇佑,失去所有的粮食再次回到大饥荒时代,也没有人愿意再忍受这种痛苦。但我们失败了。”

他抬眼看向沈凛,希望沈凛能够直面审视他瞳孔里所有的色彩,悲伤、恐惧与愤怒在浑浊的眼神中无比清晰。

“山鬼降下惩罚,吞吃了所有前去讨伐他的人,他甚至派来了小鬼在村落附近游荡,村子必须宵禁,夜晚在村里游荡的村民会被山鬼抓走吃掉。他给了村子一年的灾荒,那一年,无论我们吃什么都吃不饱,永远处在饥饿之中。”

“你们当初做了什么?”沈凛又问。

“我们偷偷藏了武器,在祭祀仪式上假装不支倒地,趁着山鬼出现的时候围剿上去,但是——”他突然变得和之前那个老人一样,瞳孔收缩,眼睛却圆圆地瞪大,血管绷在几乎要脱眶而出的眼球上,皮肤表层一寸寸绷紧,肤色肉眼可见得变得乌青恐怖。

“梦——那个噩梦——”他癫狂地乱叫,无法克制地颤抖,他眼眶通红,忽然站了起来,身体爆发出了远超他老迈年龄的潜能,冲到一侧打开橱柜,将里面尚未吃完的食物全都一股脑地塞进嘴里。

“饿……”他从喉咙里发出深渊般的声音,很快就将食物一扫而空,“我好饿啊……”

霍连在一旁胆战心惊,他不敢贸然靠近,怕村长会伤到自己,也怕自己会无意间伤到村长——老人年岁太大了,骨头酥脆,稍微一碰就得折成好几节,他求救地看向沈凛:“仙人!”

村长吃完了所有粮食,又饥渴地看着他们,忽然发狂似的扑向沈凛,晏修一上前,拦住村长,他挽起长袖,露出一节胳膊,迎面让村长扑咬上来。

咬合那一下非常用力,老人的牙齿因此被劈断,但仍是死死咬住晏修一的胳膊,妄图从上面撕扯下一口新鲜的血肉,晏修一眉头轻轻一皱,随手灵活地卸下老人的下巴。

3号KP:“投掷伤害,1d3。”

晏修一掷出数字2。

沈凛早就扯过来被子裹住老人,晏修一借着柔软棉被的冲击力卸去大半的力量将老人制伏,随后,沈凛从包里取出一支香点燃在村长鼻尖划过,村长吸入烟味后很快就陷入昏迷。

沈凛扫了一眼流血的伤口,问晏修一:“没事吧?”

“没事。”晏修一看了一眼伤口,把袖子放下来,沈凛拉住他,手臂挡住垂下来的阔袖,他拧眉看着那些伤口,问霍连,“有草药吗,拿来用用。”

霍连还在怔愣当中,这事被两人处理得飞快,而且彼此默契十足还能互相照应,等沈凛喊他名字的时候,霍连才反应过来,忙踉踉跄跄地去柜子里拿出一小瓶止血药。

“没有医术,这个没用。”晏修一说,“只有神女宗那一脉才……”

“那也不能放着不管,”沈凛见伤口没什么特殊效果才放下心,给伤口撒上止血的药粉,又用棉布裹了起来,他抬眸看晏修一,“痛不痛?”

晏修一回望沈凛,很少会有人问他痛不痛,大多都是叫他忍着,在沈凛面前他可以肆意暴露自己的软弱,哪怕这个人比自己年龄还小,长得也这么稚嫩。

他就是我的太阳。

晏修一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沈凛有些莫名,但看他没事也就没有多在意,他转而看向霍连。

“怎么回事?”沈凛开口,冷冷地询问。

霍连瘫坐在床边,他颓靡地抓了一把头发,挣扎间下了决定,抬头对沈凛说:“这是村子里不能触碰的禁忌,当年那场围剿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但每个人都知道那年的那场灾荒。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听人提起过,当初那次围剿不是全军覆没,回来了一些人,但那些人从那之后经常被梦魇缠绕。他们经常会梦见自己被黑色的触手紧紧裹住全身,布满粘稠唾液的舌头锁住他们的喉咙,用力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