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终章 恰如梁上燕,岁岁得相见(第2/3页)

旁边是垂头恭敬捧着托盘,不敢直窥天颜的商户。

她回握宣珏的手,艰涩地问道:“商户透露的吗?”

宣珏没立刻回答她这疑问,反而道:“还记得排云纺的主管杨兵吗?”

“……扬州火烧白马巷那位?”

“嗯。”宣珏颔首,“他话风很紧,死咬和被烧的梁家有旧仇,没有透露分毫。我看过案宗审词,唯独第一天失口说过一句,‘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何意——

杀害证人,毁灭口供。

宣珏:“太元三年和你同去苏州时,我就猜测,是否是梁家透露过消息,氏族得以证实你母后出身,再借刀杀人。于是让白棠接着去调查商户明细,只不过……”

他顿了顿:“后面未曾继续了,直到去年稍微问了一番。离开苏州的大半商户,有被齐家召去盘问过。只不过都是旁敲侧击,他们不知鬼谷,未见江师姐,自然懵懵懂懂地如实交代,交代后又觉得涉及皇权氏族争夺,提心吊胆,逃离苏州。唯一提供真正线索的,许是梁家。”〔銥誮〕

即便逃出苏州,也被一把火烧了个举家皆殁。

谢重姒眨巴眨巴眼,看他从蛛丝马迹中认真地剥离真相,心头一动:“都是你猜的?”

“只是推测最大的可能。”宣珏从运河旁的小贩摊位,挑了两盏莲花灯,递了盏给谢重姒,“陛下察觉太子在查后,便明令禁止,抹去痕迹了。听你再提谷主来过一趟,能确定个大概罢了。”

“……何意?”谢重姒捧过那盏花瓣粉红的河灯。

“无非都是以己度人。”

谢重姒一愣。

就看到宣珏垂眸,以手遮风,拢着蜡烛给她点燃河灯,他极轻声地道:“殿下,你当陛下为何睁只眼闭只眼不追究惩治,又为何谷主那么……”

他像是在找个恰当的词:“避而不谈。对你皇兄也守口如瓶?”

宣珏静静看着她,眸光澄澈纯粹,有远处烟火,天上星河,也有近处捧着灯盏的人。

谢重姒心跳漏了拍,也几乎是猜到了什么,她瞳孔骤缩。

当年师姐偷偷南下,据说是鬼谷弟子集体逆反,齐逃出谷,谷主不得不大江南北地去抓人。

在漠北找到满头草根、被斗牛追得气喘吁吁的应天师兄,在东燕抓回差点没被卖出海外的张凌师兄,然后,在江南去拎回险些没命的江师姐。

“绝佳借口,偶遇昔日同门。”宣珏将拉住归于商贩,就着谢重姒已燃的河灯,点燃自己手中那枚,又单膝半跪,将他掌心的河灯推远,“不过说到底,也不过是珏在以己度人,妄加揣测。殿下就当听个故事,听完便忘吧。”

不够兜兜转转因果线。

痴心一念,隐埋祸根,葬送佳人性命。

彼时谢策道已在削弱氏族,互相制衡,齐家便率先借刀杀了人。

谢策道和尘心年少游历,怎会不清楚她仇人,未加追究,无非是时机未到,再者不想翻出这些因果,怕某些人自作多情揽走无关的罪责罢了。

宣珏唯一好奇的是——前世谢策道未加阻止,由着谢治胡作非为,第一个就拿齐家开刀,是否也因如此呢?

“绝佳借口,偶遇昔日同门”。

宣珏说得含蓄,谢重姒却道:“……师兄师姊们,其实都是谷主放出去的么?”

宣珏轻叹道:“臣又不是神机妙算,能预见回溯,只是个故事,何必较真。放灯罢,殿下。”

两盏河灯承光,顺流而下,汇入更广袤的光影长河,逐渐飘远。

恰如岁月悠悠,红尘往复,戏本里的曲调历经数年,又被唱起。

二月末,宣珏毫不避讳地入住公主府。

将宣府里他的物什全数搬去,气得宣琮这枚小古板差点没掀桌子,半晌挤出一句“恬不知耻”。

宣珏好脾气笑了笑,又命人整腾起几箱子的藏书画卷来,温和地嘱咐挺着个大肚子的宣琼:“阿姐小心。你莫和兄长置气,他刀子嘴豆腐心。”

宣琼这才放下揪着宣琮耳朵的手,没甚威慑力地瞪宣琮:“再乱讲话我打你嘴喏。”

总之,宣琮一人“于理不合”的反对声小势微,不管用。

他爹都睁只眼闭只眼放行,更别提他那胳膊肘早就往外拐的娘和阿姊,任由自家臭小子打着“修整公主府”的名号搬家。

整个三月,户部空闲,宣珏便将精力都放在公主府修葺上。

四月中旬,天气转暖,谢重姒不再需要地暖火炉,便也从行宫挪了窝。

四月里虫声将出,悠闲奏鸣。

晚间她闲靠在软榻上,翻书累了,将游记搁到一边,走到案几边,立在宣珏身后。

宣珏跪坐垂眸,正在择图,察觉背后人将下巴搁在自个肩上,侧首道:“怎了?”

谢重姒唇瓣擦过他侧脸,肌肤温凉如玉,她心弦微动,磨磨蹭蹭地环住他,摸索着解衣带。

宣珏呼吸一顿,按住她手:“殿下?”

宣珏根本就按得不重,谢重姒轻易抽出手,得寸进尺滑入他衣襟内,控诉道:“不是吧离玉,你还有心思看图纸啊?看我。我比图纸好看。”

即使是便服,腰封玉带也繁琐累赘,谢重姒拆了半晌有些不耐烦,索性一扯,宣珏腰间玉佩在案角轻轻磕碰出闷声。谢重姒欲盖弥彰:“让本宫看看你右肩伤口——是否大好了?”

宣珏:“……”

他呼吸已然乱了节奏,眸色深沉,没打算再放过她。

只是世家子弟,待风月之事多少讲究点天时地利,品玉盘珍馐更慢条斯理。

宣珏尤其。不动声色退后容忍每一步,也只是先纵容她占个便宜。

他墨发垂落,敛眸轻声:“伤好了。”

衣襟被扯得乱七八糟,上衣退至腰际,露出冷白的胸膛肌理,精致的锁骨下,右肩处赫然一道狰狞伤疤。

怎么看怎么是被调|戏欺负的那个。

谢重姒跪坐他面前,指尖顺着紧实腰身不紧不慢地抚上,最后停在刀疤处……她凑上去,轻轻舔舐,嘟囔道:“还有疤呢。过些时日我找人讨点药,尽量去了。这种伤在你身上不好看。”

像是无瑕玉质上的狰狞裂隙。

有碍观瞻。

“好。”宣珏嗓音低哑,虚环她腰肢的手瞬间圈紧。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再忍不住,将人压在了几案上。

东厢房的灯亮到了三更末。〔銥誮〕

虫鸣愈发嘈杂,掩盖喁喁私语。

夜间陡然降了场细密春雨,东厢房外的桑叶簌簌,树梢雨滴自高处蜷曲的叶尖轻盈落下,嘀嗒点入水泊。虫鸣稍歇片刻,转而又七嘴八舌。

望都不夜天,万家灯火半数未熄,在朦胧细雨里巍峨渺远,恍若人世迷离。

这年七夕,谢重姒去寒山寺再次求了道签,依旧是上上卦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