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相谈甚欢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小盈原本没觉得杨淑妃和胡充仪动手这件事有什么。

情感上论, 她觉得杨淑妃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痛快性子,想打你当然就打你了,谢小盈自己虽不是这种性子, 但私心里是有些羡慕杨淑妃的猖狂自我。不过从道理上讲,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先动手打人那肯定不对。谢小盈的脑子里可没装着什么高低尊卑的区别,因此不免觉得杨淑妃确实做得过了些。

即便得知杨淑妃被皇帝下旨禁足, 谢小盈也觉得是情理之中。这宫里哪能随你位分高,就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打人?

真要这样下去,谢小盈区区一个美人,岂不是走在路上都有被人打脸的风险?

何况在谢小盈看来, 这禁足实在也不算什么惩罚。

杨淑妃自己虽不准出门,然这玉瑶宫中还住着甄美人与苏宝林,以及大皇子宗琪,这些人都是能正常出来走动的, 还有无数宫婢宦官。从生活质量上来讲, 最多宅着枯燥了一些,旁的事情对杨淑妃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虽与杨淑妃关系好, 倒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担心。

反倒是莲月一直惴惴的,一个劲儿提醒她, “陛下正在气头上,娘子可千万别去为了淑妃夫人求情。”

谢小盈听完就笑了,“我为她求什么情?你也太小看了淑妃, 她最是敢作敢当的性子。只怕她这会儿, 最懊悔的就是没多打胡充仪几下。”

然而又隔了一日,谢小盈照例去凰安宫晨省,她终于从林修仪与胡充仪一唱一和的交流中,听闻了前朝的事情。

英国公夫人是跪在石板地上听着皇后派去的内宦足足训诫了一个多时辰, 既狠狠丢了面子,也伤了身子,听说当天就病倒了。英国公杨守被陛下当朝驳了奏章,不许他干涉大皇子的事,这虽没什么,可传出来的意思却令人惊骇——皇长子宗琪今年已三岁了,延京城中世家子弟,都是三岁在宗学中开蒙。男儿越早开蒙,越能显得一门宗族的高贵与富庶。这不仅仅是教育问题,更是一个世家的颜面问题。

世家儿郎三岁都开蒙了,宗琪贵为皇子,却被皇帝这样压着,其中所要表达的暗示自然令人觉得意味深长。

谢小盈听到这里才担心起来,待从凰安宫退出去,她并没急着往回走,而是喊住了正欲结伴返回玉瑶宫的甄美人与苏宝林。

甄美人和苏宝林在这偌大深宫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她二人身上最大的标签就是“杨淑妃的狗腿子”。如今杨淑妃被禁足玉瑶宫,她们难免不战战兢兢的,生怕来向皇后晨省时被人刁难。

才刚熬过了两天,突然被人叫住,两人俱是一惊。

回首瞧见是谢小盈,她们齐齐松一口气。谢小盈先前去过玉瑶宫好几回,还教了她们玩牌,所以甄美人和苏宝林都知道她好相与,且与淑妃关系亲厚,自然不会为难她们。

甄美人与苏宝林先后向谢小盈叉手行礼,口称:“见过谢美人。”

谢小盈也补了一礼,二人都侧身作避退状,全然不敢受。苏宝林连话都不敢说,甄美人还显得镇定些,挤出个笑来,“谢美人可有什么吩咐?”

“不敢不敢。”谢小盈直接上手拉住了甄美人,“这里说话不便,两位姐姐陪我到垂绦湖边上走走吧。”

凰安宫的晨省方散,永巷上确实来来往往都是人。甄美人与苏宝林对视一眼,虽有几分为难,但还是跟上了谢小盈的步伐,一齐往外去了。临到湖边,甄美人才有些急切地说:“谢美人有什么话便直说吧,我与苏宝林须早些回去,还要再拜一回淑妃夫人。”

谢小盈说话倒也不是宫里那种遮遮掩掩的风格,她开门见山地问:“杨姐姐知道琪郎的事了吗?”

甄美人压低声答:“自是昨日就知道了,英国公使人传了消息进来,夫人气得厉害,在殿内骂了多半时辰……”

“……还有精神骂人,那看来没什么事。”谢小盈无语,“她没事就行,我真是白担了心。”

苏宝林畏畏缩缩的,始终不敢说什么。

甄美人察觉了谢小盈的心意,反倒沉淀下来,微微一笑,“原来谢美人是担心淑妃姐姐,这样的好意,待我回去,自然会告诉姐姐知晓。”

谢小盈哼哼两声,直说:“那倒不用。她敢动手打人,就没想过陛下会罚她?我看这禁足对咱们淑妃夫人来说谈不上什么惩戒,最多是不叫琪郎开蒙实在伤人了一些。不过照我看,小孩子嘛,晚点读书也没什么。人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光能有几年?还不都是小时候。叫琪郎能多快活一阵子,焉知不是好事?你们到时候看夫人若实在憋闷了,再把我的话告诉她就是。她若怡然自得着,很不必叫她知道,还有个人白担心呢。”

她话音落毕,甄美人就笑了起来,她叉手一礼,俯首道:“谢美人说得是,我记得了。”

“我也没别得事了,耽误了你们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谢小盈还是头一回主动和杨淑妃之外的人打交道,也觉得自己莽撞了一些,“你们快回去吧,若淑妃姐姐责怪你们,便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就是。”

甄美人与苏宝林连连说着不敢,随后才行礼告辞。

谢小盈与她们别过便径直回了清云馆,只她全然没料到,自己这样一个举动,竟在内宫中一石激起千层浪,骇住了不少人。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胡充仪,她从凰安宫离开的时候,就已然瞧见谢小盈与甄美人、苏宝林要说话,是以特地留了个心眼,打发人跟住了她们。待到谢小盈与甄、苏二人分别,宫婢便回到绮兰宫向胡充仪禀报,虽未能听仔细她们说了什么,但确确实实是交割了一阵子,且相谈甚欢。

胡充仪犹豫须臾,亲自登上飞霞宫,去将这事说与了林修仪听。

林修仪咬着牙,一张做惯了恭顺面孔的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神色,恨恨道:“这谢美人真当我不敢找陛下告这个状吗?她怎敢如此猖狂?”

胡充仪虽得了皇帝一次留宿,但两人相处如何,她心里是比旁人最清楚的。皇帝这是做给她的面子,兴许也是做给她前朝父亲的面子,两人一夜里拢共没说上几句话,她全程都怕得不行,瑟瑟缩缩的,皇帝留着也不畅意,两人草草行了事。皇帝翌日天刚明便走了,胡充仪起身跪送,望着宗朔毫不留恋的身影她便知道,皇帝怕是不会再来了。

与其自己费劲心力去学如何逢迎君王,胡充仪心甘情愿地辅助已得圣宠的林修仪。她二人在东宫时便挨着住,是积年的交情。两人性情也算相合,都是藏着心气儿,却肯在帝王面前折腰下去,匍匐到尘埃里的女子。

“姐姐不必为这等小人着恼。”胡充仪低声劝着林修仪,“这个谢美人,敢攀杨淑妃的枝儿,我便知晓她是个满心邪念的人。她一贯会收买人心,想来杨淑妃也看准她这一点。这宫里但凡懂点规矩的都知晓应奉承中宫,唯独谢美人想走杨淑妃这条邪门歪道,倘若陛下知晓,定也不会容她为虎作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