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闻秋时咳了半晌,莫名打了个寒颤,回座位倒茶的时候,瞥见桌面上碎裂的茶盏,其上染了鲜血。

闻秋时皱眉,看向顾末泽。

他握着若火匕,低头凝望,让人看不清脸上神情。

而端坐他对面的牧清元,早已没有听说书的闲情,注意力完全放在顾末泽身上,眉头紧皱,放在桌面的青霜剑隐隐颤动,仿佛受到威胁,透出愈发浓郁的敌意。

灵剑敏锐,往往比修士更能预感到危险,因而在青霜异动的刹那,牧清元便盯上了顾末泽。

他回忆起不甚愉快的事,不过那时顾末泽尚小,师父说他心智不全才会陷入魔障,长大后便能加以控制。

这些年顾末泽确实未曾再出现那日情形,今日不知怎么了。

闻秋时扫了眼青霜剑,心头咯噔了下。

不会是伏魂珠在作祟吧。

原著里,顾末泽控制不了魔珠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都是被逼到绝境才会如此,不过一旦他陷入那种状态,必定搅得天翻地覆。

闻秋时左顾右盼。

没有天罗地网,没有千夫所指,周围都是无比和谐的场景,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没什么会刺激顾末泽的地方。

闻秋时懵然地夹了一片菜,手往回收的时候,拐了个弯,放在顾末泽身前的碗里,另手给他换了个茶杯。

“替我尝尝好不好吃。”

片刻,青霜剑平静下来。

顾末泽放下匕首,手心被杯盏划伤的地方在短短时间内,已然愈合。

他拿起玉著,夹起白糯米饭间的小片青菜,左右瞅了瞅,沉浸在某种稀奇与欣喜里,唇角微弯,阴鸷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顾末泽薄唇微动,正喂到嘴里,底下传来朗声。

“楚公子莫急,且听我说完,届时真假自辩。南姑姑曾绘过一幅画,画中是少年时期的楚柏......”布衣人一顿,看目若喷火的楚柏阳,转而道,“树上月,画的是年少的树上月,此画后来还被天宗一个长老抢去。”

闻秋时神色一凛,想起那半张在若火匕下灰飞烟灭的画,没机会物归原主,有些麻烦。

思及此,他恶狠狠瞪了眼罪魁祸首。

不料抬眸望去,看到顾末泽低着头的画面,他安静动着碗筷,额前碎发微风轻晃,俊眉微皱,像刚受了不小的委屈,找个角落兀自吞咽苦水。

底下一根根黑睫低垂,偶尔掀一掀,像是能掀到人心头。

闻秋时眨眨眼,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好似这场景他见过很多遍。

顾末泽察觉他的视线,抬眸望了眼,又很快垂下。

闻秋时:“......”

不妙。

他发现顾末泽眼睛漆黑,虽然时常泛着森冷寒意,让人避之不及,但细细一看,其实是双比绝大多数人都澄澈好看的黑眸。

褪去冷意时,如盛满了繁星的夜幕。

这双眼朝他眨了眨,竟让他品到一丝丝茫然无辜。

闻秋时慢吞吞收回视线,手握成拳,掩在嘴边轻咳了声。

罢了。

不就是半张画嘛,烧了就烧了。

他画工好着呢,来日画张一模一样的楚柏月,送还给南姑娘。

“此画中,其实有两个少年,一个是在左边的楚公子,一个是在右边的祸祸。”

“几年前,天宗那恶徒因嫉妒欲杀南姑姑,将人打到奄奄一息时,想抢走这幅画,但南姑姑死死攥住右半边画,任如何折磨都不松手,以致于那恶徒不得不将画撕毁,仅带走树上月那边,此等情......”

铮!

从天而降的一剑插在书案,台上说书先生一默,抖了抖。

“楚柏阳,你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先生,传出去楚家都要为你蒙羞,”贾棠听得正起劲,霍然被打断,脸色不悦道,“你脚下不是南岭,休要在此撒野。”

楚柏阳冷笑:“这里不是贾家,你也别猖狂!”

剑拔弩张!

布衣人擦擦额上的汗,一拍案:“罢了,不讲楚家树上月,给大伙儿讲讲北域那位与祸祸的纠葛。”

酒楼里大多是北域人士,闻言一脸惊奇——这人还真不怕死!

“陨星谷除魔一战,圣尊陨落,北域群龙无首,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有分崩离析之势。而其子,也就是咱们当今的北域主,彼时尚不满十四,又有神物仙图在身,可谓是无时无刻不面临危险,分分秒秒都被那些豺狼虎豹盯着。”

“当时北域内忧外患,幸而符主念前域主之恩,守在小域主左右,一面悉心教导,一面雷霆手段镇压北域外蠢蠢欲动的势力。两年后,北域终于摆脱大战后的阴霾,回到正轨。也是这时,符主毅然离开了北域,消息传出,四方震动,激起了千层浪。此后符主前往鬼楼,镇守穷狱门,直至身陨。”

“这些世人皆知,不过符主为何离开北域,世间猜疑万分,多认为与沉炎域主有关,是被其逼走的,但真相如何,至今无人知晓,”

当今的北域主,郁沉炎。

谈及此人,酒楼气氛逐渐沉重,连贾棠都露出凝重表情,台上说书人却在浅笑。

“诸位别误会,符主与域主谁敢冒犯,两人之间的事谁也不敢妄加揣测,我接下来要讲的不是他们,讲的闻祸祸与郁火火。”

众人:“......”

布衣人饮了杯茶,清清嗓子道:“圣尊陨落,郁火火几乎被逼着登上域主之位,但想在这宝座坐稳,仅凭他是圣尊之子远远不够,何况他尚年少,因而,北域大权并非在他手中。加上比起他,闻祸祸更是众心所向,当时北域甚至有一个说法‘北域两主,先尊符主后尊域主’少年域主难免心生其他,逐渐掌握大权后,一日,他对闻祸祸道:

‘你曾在吾父墓前立誓,只要北域需要,只要我郁沉炎需要,你就会在,如今可作数。’

闻祸祸答:‘作数。’

郁火火便道:‘好,那如今的北域,还有北域主,已不需要符主,你当如何。’

闻祸祸想也不想地答:‘我会离开。’

不知这回答是否令年轻的域主满意,他唇角露出些许笑意,眼神却是愈发冰冷,随后一言不发拂袖离开。”

“再然后,闻......”

酒楼众人正听得入迷,布衣人话音一顿。

他朝楼上望了眼,然后啪的丢下手中惊堂木,一溜烟跑下台,迅速消失在门口。

紧随其后,贾棠朝楼上望了望,捂着胸口若有所思,接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低头骂了句什么,也马不停蹄地跑了。

众人疑惑间,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佩戴的灵剑在颤动,低鸣出声,与此同时,令人止不住战栗的威压将整个酒楼笼罩起来。

“怎、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北域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