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身后压迫感消散了些,闻秋时长睫悬着细碎水珠,有气无力地掀了掀。

视线模模糊糊间,他注意到顾末泽扣住他手腕的手,腕骨小朵魂印消失,恢复如常,闻秋时强撑着的意识顿时散了,倦意涌来,眼帘沉沉垂下。

他身后男子眼底血色逐渐褪去,在某个刹那,身形恍了下。

顾末泽愣在原地,面前青年衣衫凌乱被他单手圈着,近在咫尺的削肩雪白,泛红的细腻肌肤留着咬痕,粘在颈间的乌发湿润,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此时像是失去意识,被他抱着完全没有动静。

顾末泽神色露出些许惊慌,松开被他握出鲜红指痕的皓腕,伸手探了探闻秋时的鼻息。

轻轻浅浅的呼气打在他指节,绵长均匀。

顾末泽拉紧的心弦松了,轻手轻脚地将闻秋时衣衫穿好,随后转了个身,让昏睡的人离开了坚硬冷壁,靠在自己身上浅眠。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嵌入闻秋时湿发间,带着柔和魂力,轻揉了揉。

靠近岸边的水里,只见星辰似的流光将闻秋时清瘦身影包裹起来,他面色苍白,微蹙眉头舒展开来。

但顾末泽眼中,却完全是另副模样。

他揽腰搂着的青年眉如墨画,身着绣有闲云野鹤的宽松道服,肤色极白,发丝如泼墨般垂散披开,单论皮囊,世间难寻可与之任何媲美者。

但细看之下,会发现青年不仅长得如画中人,身上诸多细丝似的缝隙也如被撕碎的画卷重新拼接而成般,这些伤痕在魂力笼罩下,以缓慢到难以令人绝望的速度愈合。

在眼前这个碎裂的神魂上,从指节大小的裂缝到如今细丝般的缝痕,顾末泽用了十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如今,顾末泽忽然不确定对方是否需要了。

神魂已经修补得差不多,只要不受到攻击或者极大刺激,即便没有他这般渡魂力,闻秋时也能支撑。

顾末泽侧过脸,下颌在闻秋时发间轻蹭了蹭,有些迷茫地将魂力渡去。

记忆停留在仙图要将人从他身旁带走的时候,神器之威非同小可,加上仙图察觉到他体内的魔珠,源源不断的压迫感袭来。

顾末泽第一次意识到修为不够,阻止不了仙图神力,这时他体内忽然涌起一股力量,顾末泽不假思索用了,随后中了圈套,被伏魂珠影响了意识。

之后的记忆零零碎碎。

顾末泽环顾四周,原本沉重的心情,愈发沉甸甸。

灵符制成的囚笼将他笼罩在内,应当是闻秋时为了防止他伤人所设,此举做的完美无缺,但为何掷符之人也在里面。

......为了陪他吗?

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让顾末泽愣了愣,一边下意识认为不可思议,一边止不住想......若是真呢。

顾末泽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当时他神识混乱,整个人变得危险至极,闻秋时手无寸铁不怕吗?不怕他失控会要他的命吗?

还是说,即便害怕,也不愿意丢下他孤零零一人在囚笼里。

顾末泽脑海里乱糟糟的,一会是清醒时看到被他压在泉壁上尤为狼狈的闻秋时,一会是如何造成这局面的断断续续记忆。

到最后,顾末泽垂下眼,晦暗不明地看了看怀里的人。

天礼到底聪明还是笨。

竟然不跑出灵笼,傻乎乎留在里面陪他......

闻秋时短暂浅眠后,迷迷糊糊醒来,睁眼看到顾末泽线条优越的下颌。

他脑袋微抬了抬,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四目相对。

闻秋时彻底清醒过来,从凝视他的眼眸中,品到了许多不同往常的东西,顾末泽此时,似乎在懊恼在心疼,又有点无奈与妥协。

闻秋时:“?”

往常咬得比这还狠,嘴硬说没错,怎么今天忏悔得格外厉害。

“师叔以后莫要这般......傻。”顾末泽从储物戒掏出一枚丹药,趁闻秋时满脸疑惑的时候,喂到他嘴里,“再有这种时候,师叔离我远些。”

闻秋时咬碎丹药,吞了下去,茫然眨眨眼。

顾末泽握住他的手,按在心口,“我这里有魔珠,师叔要小心它。”

闻秋时猛地一激灵,一手被按在顾末泽胸口,另手急忙捂住顾末泽嘴,左右张望。

四周无人,之前闹闹嚷嚷的贾棠也未找来。

松口气后,闻秋时瞪大眼睛。

“嘘。”

莫不是疯了。

顾末泽宛如在说那有颗心脏一般,把伏魂珠位置云淡风轻说了出来,原著里,即便到大结局都无人知道伏魂珠方位,这是性命攸关之事。

好端端的为何自爆?

“你勿要对旁人说此事,”闻秋时叮嘱道,“会有危险。”

顾末泽心里一暖,闻秋时知晓此事,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关心他的安危。

“我只与师叔说,不然师叔不知其中利害关系,下次遇到这般境况,莫要像这次般与我一起留在囚笼里。”

闻秋时“嗯”了声,旋即:“?”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眉梢微挑了下,试探性的问:“感动吗?我留在灵笼里陪你?”

面前五官英俊的男子郑重其事地点头:“师叔以后莫要这般傻。”

闻秋时恍然大悟,心道:到底是谁傻?

不过是个好机会。

闻秋时眸光微闪,反手捂住左边肩膀,低下头,吃痛似的闷哼了声,“疼......”

顾末泽脸色一变,想扶他,又怕捏胳膊的力道重了,雪上加霜,一时有些手脚无措,“师叔我......”

闻秋时:“好疼啊。”

顾末泽:“......师叔我错了。”

垂头让人看不清表情的闻秋时,勾起唇角,喉咙挤出沙哑的嗓音,“那你以后还咬吗?”

顾末泽沉默一秒,闻秋时登时愤怒了。

竟然迟疑了。

他都装可怜说疼了,这家伙竟还不肯改?

顾末泽眸光对上抬头目若喷火的闻秋时,愣了下,道:“师叔不愿我就再不会。”

见他说完后,闻秋时怒色仍旧未消。

顾末泽薄唇紧抿,试图把底线再往后挪一点,直接做出斩钉截铁的承诺,但如此以来,没了他的魂印遮挡,青莲魂印迟早浮现,届时有了铁证,谁都会再无顾虑地将闻秋时当作闻郁对待。

顾末泽无法无动于衷。

他把底线又挪到回去,干巴巴反问了句,“这样都不行吗?”

闻秋时良久无言。

让改掉无厘头的毛病,顾末泽暗戳戳给自己留后路不说,还一副做出史诗级让步与牺牲的模样。

片刻,闻秋时摆摆手:“行。”

反正他不傻,总不可能自己送上门。

吃下丹药后,闻秋时恢复了点力气,在符笼消失后,率先从泉湖里出来,将岸边湿衣穿上后,他掏出一张灵符往额头贴了下,全身湿意一扫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