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第2/3页)

景无涯听到‘闻郁’两字,想起近来在北域名声很响,不由多看了两眼。

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低垂眼帘,兀自端坐吃葡萄的时候,俊眉淡唇,整个人如遗世独立的青莲,一派清冷。

但等他抬起头,桃花般灼人的眼眸露了出来,原本伪装似的清冷气质烟消云散,没了疏离感,反而变得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人靠近。

名叫闻郁的少年,身上衣服破旧得仿佛刚从泥沼里出来,又在荆棘里打了个滚,衣袍破破烂烂,衣襟沾了血和污泥,袖口被划破,露出底下雪白的手臂。

不过虽然衣着邋邋遢遢,他本人却不见丝毫狼狈。

郁沉炎发现衣上斑斑血迹后,未完全长开的眉头拧起,“砰”地怒拍了下茶几。

全场一寂,目光齐聚过去,司仪宣声也堵在了嘴里。

“谁这么大的狗胆欺负你?怎么还有血?”郁沉炎眼眸倒映出血迹,看着身旁衣袍染血的少年,不愉快的回忆被勾起,怒色充斥在他眉宇间。

问完后,他冷眼扫视周遭,恶狠狠的模样像是要把伤害少年的人揪出来活剥了。

郁沉炎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侍从,刚准备启唇下令,嘴里被塞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

旁边闻郁好脾气地笑了笑,“向来只要我欺负别人的,哪有人能欺负我,我就是刚认识了一个朋友。”

郁沉炎正想问什么朋友,发现闻郁衣领松垮,略一歪头与他说话时,几缕青丝贴着白皙脖颈,延长至肩的优美颈线露了出来。

少年衣服是破的,或大或小的洞暴露出底下手臂肌肤,白得晃眼。

郁沉炎刚想质问‘你怎么这般衣衫不整’,但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他先黑了脸,胡乱地回瞪了两眼,从储物戒里拿出一件略小的外袍,給闻郁披上。

披上衣服后,郁沉炎仍旧面色严肃,他伸手探入少年宽大破烂的衣袖,指尖摸到卷起的里衣袖子,脸色才稍缓。

郁沉炎松口气。

这破外袍直接露出皮肉,他险些以为闻郁里衣也没了呢。

将里衣袖子沿对方手臂拽下,遮住衣洞下的雪肤,郁沉炎道:“你又不好好穿衣服,我回去要告诉阿娘。”

真是个活祖宗。

闻郁脸上露出这六个字,天太热,他撸个袖子像做贼一样。

景无涯在对面看了会儿,正打算收回视线,发现郁沉炎突然朝一个方向望去,随后瞪圆了眼睛,气急败坏道:“这衣服不是......唔?!”

闻郁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嘘,莫要声张。”

景无涯顺视线扭头看去,耳边司仪扬声,“青山分家来贺——”

话落,一个少年缓步踏来。

贺了一夜的礼,众人听得、看得都麻木了,随意瞥了眼,不曾想惊为天人。

少年身着隆重服饰,领口、袖口的滚金绣纹极尽精美,腰束点缀紫玉的长带,月色下,一眼望去恍然若神衣。

着此华袍,任谁穿上都显得超凡脱俗,何况,少年本就拥有俊雅至极的面容,一时间,全场所有人视线都望了去,低声议论起来。

“这是谁?瞧着并非池中之物,”

“我略有所闻,此子名叫楚柏月,青山分家,是个很优秀的弟子。”

“楚氏分家也能养出如此气度不凡的后辈,比那几个本家少爷顺眼多了,倒是可惜了。”

几个被点名的南岭子弟瞬间沉了脸,眼神阴狠地盯着双手捧礼,朝老族长走去的少年,若非细看对方脸色苍白,像失了血色,他们都要怀疑被痛揍扔进死井的人是不是楚柏月了。

“怎么回事?井盖都被封了,他怎么爬出来的?”

“这衣服哪来的,操!比我穿得都好,故意抢咱们风头,有没有点分家子弟该有的分寸,到底谁是楚家少爷?!”

“贺礼不是被踩碎了吗,他手里又是什么,我们难不成被耍了?!”

高座之上的老族长,看着身着华服,宛如一块玉般润泽的楚柏月,在他注视下没有半点怯场,老族长神色微动,又望了眼另边几个本家少爷,拧眉后,他招招手。

“好孩子,上前来让我瞧瞧。”

几个南岭子弟脸色大变,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然而,与他们而言这仅是开端,谁也没想到,在制度森严的楚氏一族,楚柏月真以分家子弟的身份,登上了所有楚家人梦寐以求的家主之位。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景无涯瞧见楚柏月上前奉礼,在与他身处同一水平线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对面衣衫凌乱的闻郁,仗着手臂长些,半圈住怒到红眼的郁沉炎,边捂住他的嘴,边朝余光扫来的楚柏月眉眼弯笑了下。

景无涯遥坐在对面,都被少年这笑晃花了眼。

此后,因师父盛泽灵的缘故,景无涯时不时见到闻郁,熟了些后,每每想起初见,总忍不住心道:闻郁有个屁的清冷气质,无时无刻不在闹腾,让人想用块布堵住他的嘴,再套麻袋绑起来。

但景无涯没想到,魔君夙夜没有任何前兆地突然挑起争端。

陨星谷除魔大战后,曾在筵席上灼人眼目的少年,最终变成他以为本该有的清冷模样,甚至冷得像块冰,将任何试图靠近的人拒于千里之外,直到身陨的那刻。

方才在街道闻秋时“略”的恼人模样,倒是让景无涯感到似曾相识,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闻郁回来了。

景无涯负手立于亭台,追忆的目光越过水池,看到岸边垂柳风中飘扬,庭院幽然静谧。

念及师父嘱咐,景无涯颇为苦恼。

闻郁既然归来,却不曾告知过往故人,摆明不愿暴露身份,想远离前尘往事,冒然让他去见仙君,多半是不肯的。

景无涯斟酌了下如何将人带回天宗,回过头,正色道:“闻郁,天宗有许多葡萄,你与我回去尝尝如何。”

闻秋时:“?”

还有比这更明显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他警惕地往后退了步,若非有结界阻拦,他打算掷符跑了,“多谢景宗主美意,我最近葡萄吃多了,你瞧,大街上都快撑吐了。”

景无涯不紧不慢道:“一座山的葡萄,青的红的紫的,你吃过的没吃过的应有尽有,当真不去?”

闻秋时瞪大了眼,一座葡萄山,那得吃多久。

他抿抿唇,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既、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就.......”

“师叔,他在骗你,”顾末泽出声,将闻秋时脑海中描绘出的葡萄山击得粉碎,“天宗没有这种地方。”

谎言被揭穿,景无涯脸色骤沉,但在后辈面前行这等诓骗之事,他也理亏,按捺下发作的情绪,直截了当道:“闻郁,是我师父要见你。”

闻秋时一愣,神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