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室内一众视线涌来,夹着几个朦胧泪眼。

冷不丁被拆穿,闻秋时伸出左手食指,拨了下额角一缕小龙须,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右手也能画符,但左手更顺一些。”

他话音落下,正在耸鼻尖的贾棠一面大松口气,庆幸师父左手也能用,一面感到深情错付,白掉了泪。

他轻哼了哼,抹抹眼睛,看榻上闻秋时玩弄发丝的左手,忽然反应过来,“师父你左手更顺?!”

闻秋时道:“左撇子嘛。”

贾棠沉默了瞬,小声嘀咕:“你之前画符,在符比上......都是用的右手。”

不顺手的情况下,都能画到那等境界,换成惯用手呢?

贾棠想了想,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怕。

闹腾了会儿,闻秋时眉间倦意涌来,打了个哈欠,左右望了望,视线最后落在玉冠男子身上,斟酌了下,问:“楚家主来有何要事?”

楚柏月听到‘家主’两字,嘴角微抿,看着闻秋时默了会儿,“来看看你,顺道寻北姑娘,有事与她商议。”

闻秋时恍然大悟,向北莫莫道谢,被她塞了一堆瓶瓶罐罐后,挥手送两人离去了。

夜空月色正浓,楚柏月与北莫莫并行,一路上引来诸多注意,路人窃窃私语,不过两人神色坦然,并未在意。

离开坤字房,前往医馆的路上。

楚柏月问:“你与他说了多少往事?”

“没有,”北莫莫面纱在冷风中,轻轻拂动,“我怕闻郁哥哥想起往事,徒增伤感,当年......”

她喉间微哽,蓦然说不出话来,当年她知晓闻郁死讯,只觉天都塌了,又悔又恨。

“我早该察觉的,从魂祭失败后,得知是圣宫来人摧毁,闻郁哥哥就变了,往常他只是不笑,那次之后,却是心冷了一般。他就好像......对这世间没什么留念了。”

楚柏月脚步一顿,浅眸染了夜晚寒意,薄唇微动,不知说给她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是为了镇压万鬼,不巧森罗殿来袭,才身殒的。”

两人同时默了会儿,医馆就在前方不远处,北莫莫睫羽轻扇,瞥了眼身旁男子,欲言又止道:“魂祭......闻郁哥哥知道吗?”

“他不知道,”楚柏月微微颔首,“快成功了,多谢相助。”

北莫莫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若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楚柏月应了声,目送她迈入医馆大门后,拂袖而去,修长身影逐渐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

待众人陆陆续续离去,闻秋时倒头就睡了。

他睡姿不好,担心翻身时压到受伤的手,准备用绳子绑住手腕,固定一个小范围的活动空间。

但顾末泽拿走了绳子:“师叔休息吧,我会看着。”

闻秋时道:“总不能一夜不眠。”

“我可以,”顾末泽将他按倒在床上,握住受伤的右手腕。

年轻男子指节力道很轻,像对待一个易碎物,指尖带着颤意,闻秋时若有所感,估摸顾末泽在自责。

听说这法术算不得高深,许多人都会,也能识破,但是不巧他与顾末泽都不会法术,也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当时顾末泽看着他对小葡萄说话,伸手去握的时候,唇角甚至勾起难得的笑意。

谁也没料到,下刻血花绽开。

让顾末泽守一夜,或许心里舒坦些,闻秋时略一沉吟,往里面挪了挪,留给床边大片空间,受伤的右手搭在被褥上,“你若困了,便到床上来睡。”

室内烛火熄灭,顾末泽漆黑眼眸注视着很快沉睡的青年,片刻,拿出一把染血的利刃。

这是被施法后,伪装成葡萄的利刃。

会此法术的人很多,别说宗主长老,连厉害些的弟子都会,范围太广,且即便有怀疑对象,寻不到证据,哪怕是天宗长老,也只能吃下这暗亏。

但顾末泽不需要证据,他只要知道是谁。

顾末泽闭目,握紧尖刃,充斥着昏暗光线的室内,忽然浮现出千丝万缕的血线,一方缠绕利刃,一方迅速向室内延伸,形成密密麻麻的网,在黑夜悄无声息穿过所有人的体内。

最终,无人察觉的血线,停留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顾末泽睁开眼,英俊的脸上露出阴狠之色。

*

符道大比是符界大事,不过纵观整个修真界,符师凤毛麟角,所以往年掀不了太大风浪,但此次符比,先有天篆笔引来天下符师齐聚揽月城争夺,后有闻秋时横空出世,符术造诣超过胜卷在握的南独伊。

精彩程度堪称历年之最。

盛况空前。

符比决赛在问道山之颠,天色未亮,提着灯笼往山上走去的人群络绎不绝。

其中不少点着青莲灯,远远望去,像一段从山脚缓缓铺向山巅的泛光青纱,还有些腰间佩剑挂着银穗,闪着细碎光芒。

昨夜闻秋时受伤,突如其来的变故,成为临近决赛时刻最大的话题。

放耳倾听,皆是扼腕叹息。

“怎么如此不小心,决赛前夕受伤,比都没比就输了,着实令人难受!”

“伤得有多重,还能不能握笔?”

“恐怕不能,据说右手裹着像虾钳一样,四根手指并拢,唯有大拇指勉强能动一动!”

“唉,期待了好久,不知道闻秋时会不会到场,谁能想到,决赛南独伊会躺着夺冠!”

决赛场地比半决赛大些,能容纳上万人。

距决赛只剩半个时辰的时候,整座问道山堆满了人,看台挤得水泄不通,四处都是涌动的人潮。

南独伊身着符会统一的红襟白袍,在灵宗弟子的簇拥下,现身赛场,他脸色微白,好似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青晕,眉间尽是倦意。

往常他出现之地,皆一片惊叹容貌之声,抑或赞其年少有为,符术了得。

但今日,甚少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南绮罗与北莫莫,同时现身,即便戴着面纱,依旧赏心悦目得很,养眼的人儿看多了,大伙对容貌便没了多少注意。

而符术,半决赛有目共睹。

不是针对他,而是此次所有参赛者,都与闻秋时符术都有着差距。

因而,南独伊从南入口进场台时,并未掀起太大波澜,众人目光齐聚在对面的北入口,焦急等待着。

“闻长老到底来不来?”

“比赛快开始了,还没看到身影,多半弃权了!”

“唉,我若是他,也不会来,来了又能如何,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对手不战而胜,将天篆收入囊中,钻心之痛!”

众人猜测之际,一道身影出现在北入口,不紧不慢踏入赛场。

闻秋时现身的那刻,闹嗡嗡的声音顿时消减,齐刷刷的视线涌向他的右侧,看到裹着虾钳的手,原本抱有侥幸的人,心凉了半截。

“原来传闻没有半点夸张,真握不了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