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鱼饵 她的鱼饵一旦洒了出来,就从不放……

“我说, 柳儿巷那女子有孕了。”

苏锦瑶将方才的话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

苏常安既然知道了柳儿巷那女子是她安排的,今后必然就不会再去了。但若那女子有孕了,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她已怀孕月余, 前两日才诊出来的。”

苏锦瑶笑看着他, 运筹帷幄的样子,丝毫不担心他会不要那个孩子。

“魏氏当初生苏盛炘时伤了身子, 自此不能有孕,苏家已经十余年没有孩子出生了。”

“苏盛炘眼见着是个不成器的, 教不出来了。苏大人, 你难道不想再要个孩子吗?”

“那女子腹中的……没准是个儿子呢, 你真舍得不要他?”

苏常安心头巨震, 眼前一晃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魏氏也是这样说服他的。

“秦氏生产时伤了身子, 今后再也不能生了。偏她生下的又是个女儿,无法继承家业支应门庭,你难道真要等到那女儿长大成人招赘吗?那还要等多少年?我腹中的没准就是个儿子呢, 你真舍得不要他?”

苏常安被这番话动摇,才会在苏锦纹之后又让她生下了苏锦颐, 不然以他的胆量, 哪敢接连让魏氏诞下两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但或许是做了背德之事, 老天也不让他如愿, 魏氏诞下的两个都是女儿, 他仍旧没有儿子。

苏常安倍感失望, 却也不敢让魏氏再生, 怕两人之间的奸.情被发现,于是之后那些年,魏氏也没再生过孩子, 直至改嫁到苏家,生下了苏盛炘。

如今这番话从自己的女儿口中说出来,苏常安如芒在背,仿佛自己当年的一言一行都被她看穿,那些他最想隐瞒的糟污之事都被暴晒在了日光之下,无从隐瞒。

他不想被苏锦瑶掌控于股掌之间,闭了闭眼,强自镇定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道:“盛炘已经十岁了,再过几年就长大成人。等他成了亲,我就有孙儿了,不必急在一时。”

苏锦瑶面上仍旧带笑,丝毫不急。

“且不说苏盛炘还要几年才能成亲,就算成了亲,又何时才能生下儿子呢?如若他生的也是女儿,到时你还要等多少年?”

——且不说秦氏生下的女儿还要十几年才能成亲,就算成了亲,又何时才能诞下儿子呢?如若她和她娘一般,生的也是女儿,那你还要等多少年?”

“何况魏氏性情蛮横,不喜读书,她生的孩子你无论如何教导,也教不成器。苏盛炘将魏氏那些坏处学了个十成十,书读的不好也就罢了,偏还骄纵跋扈不知天高地厚。”

“有这样的父亲和祖母,你觉得和他们一脉相承的孩子能教得好?就算你有心自己教养,不让他们插手,也不可能让那孩子跟自己亲爹和祖母彻底断了来往吧?”

——何况真正有权有势的人谁会舍得自家孩子去入赘?肯入赘的又有几个有真本事?到时那女婿和你们不一条心,偷偷跟孩子说你们的坏话,让孩子跟你们生分,没准还要一起算计你们,谋夺苏家的钱财。就算你是孩子的祖父,有心自己教养,也不可能让那孩子跟自己的亲爹彻底断了来往吧?

“把柳儿巷那位接回去吧,苏大人。与其等着抱孙子,有个自己亲生的儿子不是更好吗?”

——让我生下来吧,常安。与其等着抱孙子,有个自己亲生的儿子不是更好吗?

苏常安形如立柱,定定地站在门口,回首望着苏锦瑶,脸上满是震惊与恐惧。

眼前的一幕和二十年前不断交错,让他脑中一片混乱,短短片刻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就坐在他面前,平静地看着他,神情堪称温和,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戳在他心底最深处,戳在他最恐惧也最软弱的地方。

苏常安身形微晃,极力控制着才稳住身子没有倒下去,脸上却是一片煞白,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心底的钝痛与惊惧。

他在此刻终于想起,他的长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君子六艺不输男儿。但她出身平平无奇,之所以小小年纪便能在京城肆意横行,靠的从来都不止是那几分才气。

她最擅长的,一直都是揣度人心。

就像她知道苏锦颐不可能拒绝她帮忙将她丈夫调来京城的“好意”,也知道即便苏锦颐知晓了她的“故意”,也不舍得就这样离开京城。

她也知道就算苏常安知道柳儿巷那女子是她安排的,也会舍不得那女子腹中的孩子。

她摸准了他们的想法,给他们洒下的鱼饵从来都是他们难以拒绝不忍割舍的,总能轻易让人上钩。

………………

苏常安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茗芳苑又回到苏家的,只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难看极了。

他恍若游魂般地回了家,躲进书房寻求片刻的安宁。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他没有点灯,坐在昏暗的房间中许久未动,最终决定还是不要那个孩子。

在茗芳苑时他确实险些被说服了,但他实在不想被自己的女儿牵着鼻子走,所以还是决定把这个孩子舍弃。

尽管苏锦瑶句句都戳中了他心中隐秘,尽管他确实动摇了,但他就算真想再要一个孩子,也可以另收一个外室或是纳个妾,不一定非得是现在这个。

他可以找一个和苏锦瑶完全无关的女子,安心地生一个孩子。就算这样和现在没什么区别,但起码他不是按照苏锦瑶给他设定好的那条路走的,这让他觉得安全。

虽然嘴上没说,但他心里其实有些怕苏锦瑶。他总觉得她还不止这些手段,若是真的让那个孩子生下来了,她一定还有什么后招。

苏常安不放心,所以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怕自己后悔,下定决心后便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心腹,让他抓一副堕胎药送到柳儿巷去,一定要亲眼看着那女子喝下。

心腹不知道那女子竟然有孕了,但也不敢多问,当即应声而去。

可他刚离开没多久,书房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了。

来人是魏氏,她鬓发微乱,脸上怒容比方才跟苏常安吵架时还重。

魏氏不顾下人阻拦,硬闯进去冲到苏常安面前,劈头盖脸地怒问:“那个小贱人呢?柳儿巷那个贱人被你藏哪儿去了?”

刚才苏常安离开苏宅后,魏氏以为他是要去找柳儿巷的那个女子,便派人悄悄跟了上去,想等知晓了那女子的住处后把人抓住,远远地送出去,卖给青楼妓馆。

结果苏常安去了茗芳苑,她的人跟了一场空。

魏氏等不急,怕苏常安知道她容不下那女子,把人藏起来,便索性趁着他在茗芳苑的时候去了柳儿巷,打算自己先一步把人找出来。

但她寻遍了柳儿巷,也确实打听到了那女子的住处,进去后却没见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