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种经受(第2/3页)

南丽赶紧安慰他,说,以后还有机会,要不你再回报社来干?

他尴尬笑了,说,也不是你说回就能回的,你懂的,单位哪。

他看了一眼南丽,真想告诉她,还是你发展得好,那时候啊,还小,也不太懂,觉得你性格太硬是一方面,我妈嫌你是单亲家庭的这是另一方面;但哪想到田雨岚那边一大家子人,也不简单,弟弟妹妹一大堆,负担大,穷怕了,她才这么急性子,一刻不停想折腾,让人好累,而这折腾,跟这婚姻是一样的,一不留神,就可能把你拉到了另一个台阶下面……

他当然不会说。他笑了笑,对南丽说,会好的,会过去的,谢谢领导关心。

后来南丽走到沙坑边叫儿子回家,她说,超超,回家了。

超超跟小宝宝玩得满手是泥,脸上也脏乎乎的,还不肯回去。

南丽哄他,说,以后带你去海边沙滩玩。

超超说,你从来不带我去,也没带姐姐去过,迪士尼也没去。

田雨岚在一旁笑,帮着南丽哄道,超超,你“幼升小”立功了,你妈妈马上会带你去的,而我们小宝宝可没得去了,就让他在沙坑里玩玩算了,原来阿姨是准备带他去塞班岛的,可是现在没钱了,只能在沙坑里玩了,哈哈。

南丽也“咯咯”笑了,因为这“塞班”是有出处的:最近小长假,单位里有两个女同事徐莲、陈凤娇,一个带着16个月的宝宝去了越南岘港洲际半岛酒店,说是让娃去玩沙,另一个立马带18个月的娃奔赴塞班凯悦酒店门前的沙滩,惹得办公室里一班人笑她俩不肯让宝宝输在起跑线上,玩沙也不能输。

南丽牵着超超的手,跟田雨岚和小宝宝道别,她说,以后,我们一起去海边玩沙。

这个傍晚,在离商业学院运动场3公里远的少年培训中心门口,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张雪儿,看见颜青又在台阶下等自己了。

他已经好久没来了。

张雪儿知道最近“加速度”遇上了事,在整顿。

张雪儿对他笑了笑,说,怎么,还来拉我入伙?说真的,我自己都想不做了。

颜青眯着眼睛笑,说,这次没想拉你了,只是过来看看你。

张雪儿想起了上次的话,说,算我输了,我认。

他睁大眼,笑道,我也没赢呀。

他告诉她,我有听说你不想做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张雪儿心想,他消息倒是灵的,但这也不奇怪,他们做这一行的,对别人的信息、动向,有可能清楚得赛过自己爸妈的生日。

果然,她见他手里抱着一捧报纸。她知道那里面是花。

她还在犹豫等会儿要不要收,而他已笑着把花束递向了她。

她还是接过来了。她晃了一下头,说,谢谢了,记得我刚开业那会儿,也是你跑过来送花的,而现在我准备关门了,你又来送花了,是祝贺我关门不跟你们争了吧?呵,开玩笑。真不好意思,我是不想做了。

她向他解释自己没这个心情了,越来越没了,不知怎么搞的,当然也是太累了。

他知道她如今情绪的大致方向,因为他听说她的“雪孩子数学课”做到暑假就不做了。

他看着她有些疲惫的脸色,说,这我知道的,所以过来给你加一声油。

哦,是这样。她说,好的,谢谢你,你也加油吧。

跟颜青道别后,张雪儿去了好友华梅梅那边,把向她借的一些资料还给她。

华梅梅对她的决定有些吃惊,问,不做了?那你准备去哪儿?

张雪儿说,我再去问问风帆小学周校长,看他还要不要我了;我也可能去应聘少年宫的岗位,教孩子们一些真正好玩的东西,要不,我就先放空一段时间吧,去各处看看,先透口气再说。

华梅梅睁大眼睛,问,你是累了吧?

华梅梅说,雪儿,其实这两年你一个人这么做,业绩还算好的,比你在学校收入总要高很多吧。

华梅梅还说,再说,雪儿你都出来了,公办学校那种氛围还能适应吗?

对于这些问题,张雪儿都没响。她想了一会儿后告诉华梅梅,自己这人跟她不一样,很多事做着做着就感性了,可能是小时候读《红楼梦》读多了。

后来张雪儿在走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了,告诉这闺蜜,最近自己情绪不好,跟一个叫米桃的学生也有关系,那小孩不对了,自己心里痛到没法做了。

其实最早注意到米桃有点不对劲的,是欢欢。

因为她发现米桃越来越背不出课文了。

而以前米桃可不是这样,她总是背得又快又顺溜,但从一个月前开始,她背书变得卡壳了。

看着她卡壳,语文课代表欢欢其实想让她蒙混过关,好朋友嘛,但米桃可没想让自己过,她背着手,站在欢欢座位旁的过道上,两眼看着天花板,脸上有惶恐和羞涩,坚持要背下去,她一遍遍地回过去重来,但仍卡壳,最后吐吐舌头,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隔了一会,她又过来,没有别的话语,张嘴就对欢欢轻声开背,然后又背不下去了,又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隔了一会儿,她又蹑手蹑脚地过来,站到欢欢的桌前,说,我背书。就又叽叽咕咕地背起来……

欢欢还是小孩,当然不太明白原因,只是觉得她把自己搞得好辛苦。

接下来,有一天欢欢在收同学作文时,瞥了一眼米桃的作文,感觉很奇怪,因为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每一句话都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意思。

欢欢试着把它读出声来,每一个句子都像押了韵一样朗朗上口,但不懂它们想表达什么。

然后,有一天,班主任何老师让米桃爸爸来学校接米桃,说,好像不太对。

米桃爸爸米宝山就匆匆赶到学校。校医告诉他,可能是青少年突发性忧郁症,学习压力太大,好好去医院看一看。

米宝山忧愁地领女儿回家。同学们还不太懂事,觉得这情形有些奇怪,他们就跟在后面看这对父女俩。他们看见米桃走到校门口突然不走了,站在5月灿烂的阳光下,她指着校门边一个水果摊,说:“爸爸,我要吃香蕉。”接着他们看见她爸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钱。

几天后,欢欢听班主任何老师在班上说,米桃回老家了,调养一下,会好起来的,让我们一直等她好起来。

米桃被爸爸送回了老家。

张雪儿老师对欢欢说,米桃跟妈妈一起种种茶,会好的。

但在米桃没好起来之前,张雪儿老师的心痛是不会好的,所以,她想让自己停顿一下,想一想,人嘛,又不是机器人,心痛了还能往前冲。

除了张雪儿老师之外,深深感觉到了惶恐和伤感的,还有夏家屋檐下的三个人,夏君山、南丽、欢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