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崔老道射天狗(第2/5页)

  皮匠再三说要平分:“多少你也得拿几个,不拿你是看不起我。”

  算卦的只好说:“干脆这么着,四箱金银全是你的,匣中一卷古书给我。”

  皮匠问他:“书中有撒豆成兵的道法不成?”

  算卦的在烛光下翻了一翻,尽是寻龙之术,看来古墓中枯骨,生前是位“天官”,当地一直有“天官”的传说,等同于有道的真人,明晓八卦,暗通阴阳,有寻龙之术。

  皮匠没见识,他是“井底之蛙,所见不大;萤烛之光,其亮不远”,一看不是神通道法,他也不打算要了,正好分给算卦的。古墓中出来的东西,怎么说也犯王法,分给算卦的一份,不至于给他说出去,他落得安心。

  二人说定了,又对枯骨拜了三拜,扒土掩埋,搬取四箱金银下山。那会儿说的躺箱,乃是乡下放在炕上的大箱子,一头齐炕沿儿,一头顶到后墙,塞得下两个大人,装满了金银,直接搬可搬不动,俩人一包袱一包袱往下背,背了好几天才背完。算卦的不敢久留,别过皮匠,连夜上路。回到阜成门外,他心里还在后怕。他是宅门儿出身,老娘生他之时,梦中有虎来夺,未卜吉凶,因此他单名喆,字是“遇虎”,石碑上刻的前半句“遇虎而开”,指的不是他又是谁?他也看出皮匠是什么人了,穷的时候怎么都行,这样的人你别让他看见钱,见财起意,没有干不出来的事情。

  回去之后,他仍在阜成门算卦,没买卖的时候,他翻看古书,一字一句暗记在心,末页仅有四句:“要寻真龙观真形,阴阳卦数胸中藏。六十四卦无从认,只恐寻龙到此穷……”下配卦图,皮匣子中还藏了一枚官印,上有两行古篆“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他是有慧根的人,别人看不明白,到他手上一目了然,可也不知寻龙之术的来头。打这儿之后,他不光算卦了,还给别人看风水,说得上阴阳有准,在北京城的名头不小。

  怎知有这么一天,皮匠又来找算卦的,说是发财之后,活人该有的他都有了,说不尽有许多快活,又想起了列祖列宗,不仅要造祠堂,还要迁动祖坟中的棺材,来请算卦的给他找块风水宝地。

  算卦的听外边人说“皮匠为富不仁,贪得无厌”,不打算再同此人往来了,可又惹不起这位。他沉吟半晌,说道:“一分宝地一分福,福分不够占不住。无福之人,祖坟埋在什么地方也没用。你可想好了,如若当真要动祖坟,将来你还得多行仁义。不必远寻,你们县城东边的山就是条龙脉。迎神避鬼,坟不定穴,你迁出棺材不要妄动,按我说的时辰抬棺出去,只管往山上走,几时抬棺的绳子断了,棺材落地之处,即是龙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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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匠问算卦的要了时辰,回去准备,抬出祖坟中的棺材,供入祠堂。迁坟动土,相当于二次出殡。他财大气粗,为了摆这个排场,提前将吃白饭的都找齐了。祠堂前搭棚、念经、做道场,请来名馆“聚合顺”置办丧席,一摆几十桌,流水的席面儿,换人不换席,哪怕不相干的人,只要进棚磕两个头,上了桌可以随意吃喝。又找来一百多和尚、老道,还有尼姑、喇嘛,念五捧大经,开水陆全堂的法会。

  二次出殡,前后折腾了一百多天,按说好的时辰抬棺出城。老例儿讲究“换坟不换棺”,棺材不能打开,以免惊动先祖,只做了一个大棺罩,佩以云纹海饰,掐金边走金线,再坠上金穗,要多气派有多气派。当时抬棺罩,六十四个杠夫抬已经很可观了,他让用双杠,一百五十个杠子手轮换抬棺。道队前边开路的有旗锣伞盖、金瓜斧钺朝天镫,又有两列吹鼓手,不多不少一百单八个童男童女,个个手捧香炉,香烟缭绕。再后边是打丧谱的,以前常说“摆谱”,那位问了:“谱是什么玩意儿?”近似官员出巡队伍中打的木牌,上写“肃静、回避”,还有官衔之类,俗称“官谱”,也叫官架子。丧谱是彩谱,木头牌子涂了金粉,两旁挂有灯笼穗子,上写名姓、道号、生辰,以及诰命归天的时日。在以前来说,有道号可以升天,他祖上一个比一个穷,仅他祖父有口棺材,其余的全扔在荒山喂了野狗,大名都没有,哪有什么道号,这也是后来使了钱请人封的。千八百人的道队前呼后拥,抬上大棺罩,出了县城往东走,大张旗鼓,威风抖了一地。

  县城东门外是座山,没有多高,山势平稳。道队将棺材抬到山坡上,忽见抬棺的绳子断了,当即挖个坟穴,埋下棺材。应了阴阳风水中那句话“有地非人不下,有人非时不下”。这句话怎么说?有了风水宝地,没合适的人埋不得。有了合适的人,没有合适的时辰也埋不得。合该皮匠有这个时运,他祖坟的形势真是厉害,不是明眼人看不出来。会看的人过来一看,准得吓一跳。县城东边的山,形同一个座椅,正对县城东门。县城犹如一张摆开的供桌,老百姓在家生火做饭,等于是给他祖上这个坟头上供。一年到头,没有一天没供奉。在风水上来说,正好凑成了一个形势,这叫“日享千桌供,夜受万盏灯”。

  书要简言,打从皮匠迁了祖坟,他算走了大运,干什么都发财,不单走财运,他还官运亨通,真得说是平步青云。到后来,他儿子也当了官,大请大受,飞黄腾达。可是俗话说得好——“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他这份贪心也往下传,他儿子比他还贪,钱越多越贪,心也越黑,转目忘恩,欺上瞒下,残害良善。爷儿俩担心祖坟风水让人破了,定下一计,要斩草除根。命手下人请来算卦的,去老家祠堂看风水,半路打了一闷棍,绑在一块大石头上,扔进了黄河。

  算卦的出去之前一再叮嘱妻儿:“皮匠这次找我,只怕凶多吉少。不是我给别人指点龙脉,不至于有这杀身之祸,我自作自受,并无怨言。你们赶紧躲到乡下去,埋了官印及古书,我的后人不准再吃看风水这碗饭,也不必给我报仇,不出三五年,仇家必有天报。”

  不出他所言,三年过后,县城东边的城墙,年久塌毁,乱石堵上了城门。那个地方很穷,官面儿上拿不出银子再造城门,好在东边全是山,没什么人往来,其余三座城门够用了,东门堵死了也不理会。怎知城门这一堵死,挡住了供奉,皮匠家势一落千丈,人坐在屋里觉得喘不过气,他和他儿子的官运也到头了,问了个欺君犯上的罪名,满门抄斩,祖坟都给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