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寡妇花事(三十六章) 搬离曹家……

回去的一路,桃红难掩不忿。

倒不是说她不懂事,不懂掩藏自己的喜怒,而是在她心里根本没把晚香放在眼里。

一个乡野村妇,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嫁给了顾公子!

其实这位顾公子,桃红也不大瞧得上,但架不住姑娘对人家有心。早先顾公子未曾婚配之时,姑娘便对他颇多在意,谁知对方家中逢了丧事,只能回家守孝。

这趟听闻顾公子要来,向来文静少言的姑娘难得喜悦之情流于言表,又是准备新衣裳,又是准备新首饰,谁知这趟顾公子是携眷前来。

其中细节不必细说,曹英茹早就让人向客院的下人打听这顾娘子的事,听说与顾公子夫妻二人感情甚洽,她纠结多日,这不终于忍不住来了场偶遇。

甚至方才桃红的失礼,以及曹英茹的低斥,两人都是默契在心,不过是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可惜对方非但没什么反应,反倒似乎让她们铩羽而归了。

“姑娘,您又何必如此,若是让太太知晓——”回去后,一直到进了内室,只剩了主仆二人,桃红才说道。

曹英茹怔忪了下,在贵妃榻上坐了下来,过了会儿才咬了咬下唇道:“你懂什么,我虽是父亲的女儿,到底是姨娘所生。父亲的性格淡泊名利,闲云野鹤,可曹家不允许如此,我若是个正房太太所生也就罢,偏偏是个庶出,难道你想让我像大姐、四姐那样?”

曹家家大业大,家中之人自然也不少,光曹际昌这一辈便有四房人。

曹际昌算是曹家这一辈学识最为渊博,最是有才的一个了,可惜性格使然,本身桀骜不驯,自然不喜在官场上阿谀奉承,明明身负功名,却未曾进入官场。可曹家既然能发展到今时今日这一步,自然有其生存之道,不愿做官就不愿做官吧,反正曹际昌在外头的名头也不小,对曹家也颇多助益。

家族与家族之间,除了利益相交,最为牢靠的便是姻亲关系。

所以大家族的女儿非但不贱,反而都是贵人,但凡有点远见的人家,哪家不是把女儿养在深闺,细心教养,待到大了出嫁,这对家里都是助力。

曹际昌就算是曹家的异类,也脱不了这个俗,嫡出的姑娘随了家里的愿,都是嫁与了高门大户,庶出的女儿本就母族卑贱,反而更随他的心意一些,择的都是受他欣赏的有才之人。

倒不是说有才之人不好,可有才又出身富贵的到底是少,且像曹际昌这种所谓的文士大豪们,他们眼中的有才,很多时候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诸如曹英茹所提大姐、四姐,一个嫁给了萧山四大才子之一,一个嫁给了湖阳六怪之一。

这些名头都是那些读书人自己弄出来的,听起来倒是挺骇人,也确实有才,一个擅棋,一个擅画,家中倒也有些薄产,足够日常嚼用,可惜丈夫成天无所事事,到处以棋会友,以文会友,要么成日不着家,要么即使在家也什么事都不管,家中之事全靠妻子操持。

若是其妻出身贫寒也就罢,偏偏是曹家出去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曹家庶出的女儿再不如嫡出,也是千娇百宠养大。

这般辛苦受气不说,每次若是回到娘家,见同是姐妹别房女儿嫁的什么人家,吃得什么穿得什么,戴的什么首饰,身边有几个丫鬟,自己却因为父亲的任性,偏要择那有才之人。

当着明面自然是强颜欢笑,可当着自家姐妹难免抱怨,久而久之曹际昌的几个庶出女儿谁不是谈婚嫁色变,生怕被父亲又‘随便’嫁了。

其实曹英茹早就留意上顾青砚了,他与父亲欣赏的那些年轻才子不同,别人来了曹家,多是赴宴吃酒赏画下棋吟诗作对,他倒也去这种场合,却很少,更多时候是闷在房里读书。

曹英茹曾听父亲在人前赞过顾青砚,说此子是个务实的。

须知务实对旁人来说简单,但能从曹际昌口中得到这个评价,非但不嫌弃对方粗鄙,反而颇多赞赏,就知是何等不易了。

更不用说曹际昌还收了他做学生,须知让曹际昌欣赏不难,喜欢也不难,只须某处所长能投其所好,可能让他收做学生,却太难太难。

曹际昌上一个学生,如今已经是朝中正四品的大员了。

这些东西外人只是管中窥豹,曹家自己人却是心中有数——曹际昌交游广阔,曹家又是富裕之家,家中少不了来来去去一些文人墨客,可这些人即使来了,也是赴某个宴,或是赴什么诗会等等,只做短暂停留,能被长期留居此地的非是极为看重之人方可。

曹英茹之所以能知道些皮毛,也是因为她的姨娘虽是半老徐娘,但因温柔小意至今在曹际昌跟前还算得脸。

母女二人早就未雨绸缪择婿之事,本打算等顾青砚出了孝,便由曹英茹的姨娘在一旁敲敲边鼓,谁知那顾青砚却在家中成了亲。

“可这位顾公子却成亲了,难道姑娘你——”

剩下的话,桃红没有说完,曹英茹的脸色却当即难看了起来,半晌才道:“行了,这事我知道。”

见此,桃红终于放了一些心。

其实她也能理解姑娘的想法,难得对一人如此上心,谁知对方却成亲了,以姑娘的身份,再是庶出也不可能去给人做小,今日之事姑娘只是意难平,才会去见了对方一面。

希望姑娘能早日想开。

桃红甚至打算要不要跟姨娘提一提,当然这是后话。

*

“玉之,我说了你心中有数即可,不过到底是不是这位,现在还不敢下断定,毕竟陛下那边还一直卖着关子,朝中也是诸多猜测。”曹际昌抚着长须道。

他穿一身深灰色的广袖大袍,梳着高髻,人是极瘦的,坐姿也不羁,不像当下的文士,反倒像魏晋时期的名士。

对面,顾青砚板板整整地跪坐在那儿,与他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老师。”

曹际昌瞅了他又瞅,摇头的同时扬了扬手:“行吧,你回,也免得陪我枯坐在这儿。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板正得像个小老头,读书是好事不假,可别读傻了。”

“自然不会,老师放心。”

顾青砚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衬得他反倒显得幼稚,曹际昌有些讪讪的站了起来,趿拉着脚上的木屐,一摇一晃地出去了。

顾青砚早就习惯了老师的不拘一格,倒也没诧异,一直目送着他背影消失,方才站了起来,失笑了下,离开了。

曹际昌站在廊下喂鸟,卷着大袖子,拿着逗鸟棍逗着笼子中的鸟。

眼角余光瞥到学生的背影,他一边逗着鸟一边摇头连道‘可惜了’,连着说了好几声。

边上侍候的仆从不解,问道:“老爷,什么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