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小皇后(二十九) 她若想怜惜谁,与其……

“让他们进来吧。”晚香道,起身准备去宴息见客的侧殿。

一般皇后见人分两处地方,大正殿在前殿,多为摆宴朝拜之用,后殿为她居坐宴息之处,正殿有宝座,较为正式,侧殿有暖炕次之,至于像暖阁这样的地方,一般人是进不了的,书房就设在暖阁中。

晚香去了侧殿,坐下,宫女奉茶。

她发现问玉跟了过来,并没有放在心上,本来问玉在她身边的位置就十分模糊,外面的一些事他管着,内殿他也可进来服侍,跟侍书一样。

晚香刚端上茶,顺嫔就带着赵柯进来了。

顺嫔在前面,赵柯靠后一点,赵柯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看样子里面装着腊八粥。

果然如侍书所言一样,行礼问安叫起赐座后,顺嫔一边诉说着来意,一边就用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看着晚香,欲语还休。

晚香倒觉得这顺嫔是个妙人。

撇开前世恩怨不看,顺嫔可从来不是个软弱的性子,可在前世赵柯未登基之前,她却一直以软弱可欺的样子出现,一直到真正得势后,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性格。

不怨她前世会输,至少她做不到顺嫔这样。

这样的人格外会利用人心,示人以弱,待所有人都放松警惕后,她依旧不会露出自己的獠牙,只有当真正得到胜利以后。

晚香想起前世在她将赵柯记在名下后,顺嫔为了让博取怜惜,硬生生让自己病了近十年。

近十年!

认真来算,应该是七八年,可即使如此时间也不短,那时她有好几次是真以为顺嫔活不久了,这样的人就像隐藏在黑暗的一条毒蛇,它可以为了捕食真正潜藏起来,直到临门那一口才会露出獠牙。

“十二皇子这是?”都做到自己面前了,晚香自然不能装瞎,她顺着顺嫔的话看向赵柯,在见到他额角不显的青肿后,恰如其分露出诧异。

顺嫔局促了一下,僵笑道:“没什么,十二皇子这是走路不小心摔了。”

摔了,会连同脸颊也摔出了青痕?

看着赵柯紧捏的拳头,和眼中晦暗不显的屈辱、难堪和隐忍,晚香心情晦涩。她现在仿佛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人告诉她,这两人就是装的,他们是在故意博取同情,一个在告诉她,他们确实是装的,可他们处境不好被人欺辱也是真实的。

晚香没有忽略赵柯半垂眼帘下的难堪。

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谁没有自尊心呢,哪怕知道应该去做什么,可情绪却难以克制。

在赵柯心里,被亲娘这么拉过来用受伤的痕迹来博取同情,对他而言恐怕是极为屈辱且难堪。

晚香遥想前世,赵柯确实一直以来对她十分好,甚至对杜家对外公家,也是给予了最大的尊荣。

除了问玉,除了不知何时他对她藏了不该有的心思,除了顺嫔……

“十二皇子殿下,您把食盒给奴婢吧。”

问玉的声音打断了晚香的思绪,晚香抬眼就看见问玉的背影,他上前拿食盒的动作正好挡住了赵柯,也压下了她混乱复杂的心绪。

接过食盒后,问玉打开来,将里面的腊八粥呈给晚香看。

粥煮得很粘稠,看样子就知道插筷子不倒,内容十分丰富,有大米小米薏米莲子红枣红豆绿豆等等,食材都是极为简单的,满满当当装了一碗。

一般腊八粥,晚辈给长辈送都是提前一日,等到腊八当日是长辈给晚辈赐粥。

“去收起来放好,明日煮了来吃。”

这种天气,粥是不会坏的,等到次日要吃时,略微加水煮一煮就能吃了。当然在宫里,哪怕是在普通的勋贵大臣家中,也没人会吃隔夜的粥,不过晚香既然做出了样子,这就是恩宠。

所以顺嫔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赵柯的脸色也和煦了许多。

晚香并没有多留顺嫔母子,只大概问了问赵柯的学业,就让两人退下了。临走时,她让侍书赏了他们东西,不过是些布料柴炭之内的,看着不明显,可若是细究就能发现恰恰是顺嫔母子此时最缺的。

刘淑妃教训顺嫔母子,自然不会下太明显的手,只是刻意克扣了顺嫔年节的份例。而赵柯那里,则是让几个不长眼的奴才不小心撞了赵柯一下,让他摔了一跤。

摔得有点狠,不至于头破血流,也没差了,赵柯还是养了几天伤才出来见人。

“娘娘这是明白着呢。”顺嫔笑着和儿子说道。

赵柯捏了捏手中的玉瓶,这是方才离开时,侍书特意塞给他的,虽然没有明言,他知道定是皇后特意交代的。

他抬起袖子,不着痕迹地嗅了嗅那瓶上的清香,明明知道恐怕过了好几只手,他依旧恍然觉得这味道有些像她殿里惯有的味道。

“虽是现在日子过得艰难了些,但只要有娘娘怜惜咱们就不怕,那刘淑妃恐怕是打错了主意,她难道不知她越是苛责咱们,娘娘越是会怜惜咱……”

寒风中,顺嫔带着笑意的声音小声在赵柯耳旁说着,身后是几个被冻得瑟瑟缩缩却昂首挺胸担着赏赐之物的奴才。

这消息只是不一会儿,就传到了永和宫。

刘淑妃砸了茶盏:“这贱胚子!”

……

“你不喜欢十二皇子?”

等人走后,晚香特意让所有人都下去了,留下问玉说话。

这不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其实之前也有一次,只不过这一次感觉特别明显。

闻言,问玉低了低头掩饰脸上的情绪。

“奴……”

晚香咳了一声。

“我没有。”顿了下,他说实话了,“我觉得顺嫔母子总是来坤宁宫,其实没安什么好心。”

问玉没说的是,他不喜欢十二皇子看晚香的眼神,也不喜欢晚香见到十二皇子时,眼中时不时闪过的怜悯之色。

他太清楚这种装无辜扮可怜的人了,曾经他为了取信于人没少这么干过,可能是出于同类不喜欢同类,问玉对赵柯有先天而生的敌视。

基于这种心态,之前在书房时,问玉在晚香提问后顺势讲起一些以前的事,未尝没有博取怜惜之意。

此时的问玉还弄不太清楚自己对晚香的心意,晚香是皇后,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太监,她对自己有解救之恩,有知遇之恩,有重用信任之恩,他无以为报,只能倾尽所能保护她。

所以她若想怜惜谁,与其以后被骗,不如来怜惜他。

这种晦涩、阴暗的心态,让问玉有一种窘迫的羞耻感,却又跃跃欲试的兴奋,有酸楚的甜蜜复杂,又甘之如饴。

“一个皇子,怎可能任由奴才们欺辱,恐怕顺势而为居多。”问玉以己度人道,一点都不含糊的落井下石,只是他面容俊美清秀,气质温润和煦,非但没表现出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反而让人忍不住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