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季衷寒用力甩开封戚的手,他并未留意封戚抓着他的到底是哪只,等甩开了,才发现那手上贴着防水绷带。

这人是不知道疼吗?

季衷寒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转身离开。

而封戚也没有挽留他,只是投在他背脊上的视线,异常执着,执着到季衷寒都能感受到那股热意。

他挺直腰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场不欢而散的谈话,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还让季衷寒的心情变得极度糟糕。

他回到房间后,从落地窗走到阳台,站着冷静很久,才点了烟。

好像重新遇到封戚以后,他抽烟的频率高了许多。

封戚总是让他心烦又心慌,光是这个人的存在,都能让他濒临失控边缘。

不间断地挑衅,毫不留情释放的恨意,偏执地纠缠。

季衷寒甚至不清楚,封戚到底想做什么。还是说如同封戚所说的那样,他希望他滚出国外,再也不要回来。

是的,滚。

起码季衷寒是这么理解的,封戚现在所做的所有事,季衷寒都可以理解为,封戚在逼他离开。

因为封戚实在是太恨他了,恨到……甚至不想看见他。

季衷寒蹲下身,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他凝视着点亮的香烟,烟雾如乌云般盘旋在空中,又如八年前那一天出国的天气。

出国是临时决定的,一切都兵荒马乱,他和梅玉玲的签证,都是季广平找关系加急办理。

梅玉玲本不是全职太太,她有自己的工作,她是个钢琴老师。

可这是季广平的要求,也是季广平的唯一条件,那就是出国。

所以梅玉玲同意了,她选择了辞职,并劝说季衷寒跟着一起走。

那不是季衷寒第一次看见梅玉玲在他面前哭,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年轻时就有诸多追求者,有钱的,有权的,比比皆是。

但她选择了高大英俊的季广平,她无数次对季衷寒说,妈妈是嫁给的爱情。

季衷寒相信了。

而梅玉玲哭着恳求季衷寒跟他们一起出国时,她仍是说:“我真的很爱你爸爸。”

季衷寒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可以这样冷漠,他甚至有点想笑出声。

不过在梅玉玲面前,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梅玉玲如释重负,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保证了一堆,还同季衷寒说了许多,去国外后会有的美好生活。

说到最后,她甚至伸手抱了抱自己的儿子,就像幼时的每一次,她都是这么抱季衷寒。

或许是因为如此,季衷寒才不得不同意。

他在梅玉玲怀里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仍有指印,已经好些日子了,依然没有散去。

没多久,签证就下来了,季衷寒前往机场时,天很阴沉。

那段时间是雨季,总是下雨,沉闷的天气叫人看一眼,都觉得无法呼吸。

天气微凉,所以季衷寒穿了很多日的长袖,哪怕在家里都没有脱下来过。

季广平和梅玉玲忙着处理自己在这边的工作事物,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不妥。

学校那边,是季广平去办理的退学。

他只跟林晓妍说了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其他人他都没有告知。

这些其他人里,包括了封戚。

所以当封戚出现在机场的时候,季衷寒是震惊又错愕的。

他们一家人离开得很安静,没有让旁人知道的打算。

封戚又是如何得知的?

季广平看着封戚,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他叹了口气,拍拍季衷寒的肩膀:“去吧。”

季衷寒有些抗拒,季广平仍道:“不管怎么说,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好好告别吧。”

说完后,季广平推了季衷寒一把,让他上前,自己转头去找梅玉玲,把空间让给了两位小朋友。

季衷寒笔直地站在原地,他没有靠近封戚,封戚也远远望着他。

两个人不像多年好友,中间相隔的也不是几步的距离,而是他们之间深深的隔阂。

是封戚先朝他走来,他手里的头盔,挡风面镜上不知为何有一块破裂的痕迹。

黑色皮肤和黑裤上,有大面积的水渍,将衣服洇得颜色更深。

封戚唇色发白,不过一个礼拜不见,他瘦削了许多。

他上前一步,季衷寒就后退一步,他的惊恐和防备,肉眼可见。

最终,封戚还是数步距离停了下来。

他声音沙哑,语气恳求:“别走。”

季衷寒只感觉有手抓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顺畅呼吸,所有的酸涩和难过,都涌了上来。

他必须要极力隐忍,才能让自己红了眼。

封戚还在说话,声音是那样低,那般祈求:“我再也不逼你了,是我错了。”

“衷寒,不要走,求你了。”

季衷寒深吸一口气,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封戚,想说不可能了。

事情走到今天这步,已经没法回头。

但是他看清封戚的脸后,他还是怔住了,因为封戚哭了。

发现季衷寒对他的欺瞒,看见季衷寒和文沅在同一家酒店出来的时候,封戚都没有哭。

他愤怒着,逼迫着季衷寒证明自己不喜欢文沅,不喜欢女人。

那时的封戚,还是有情绪的,就像一团旺盛的火。

现在那火彻底熄灭了,只剩灰色余烬。

封戚没有表情的脸上,已经落满了泪。

他低声地对季衷寒说:“是我错了,你留下来吧。”

“只要你留下来,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怪你了。”

“你想当兄弟,我就是你永远的兄弟,你想和文沅在一起……”

说到这里,封戚仍是艰难的,连声音都在颤,就好像这个事实让他极痛,痛到连维持住表面的平静都做不到。

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不会再阻止你了。”

“你那么喜欢她,就和她在一起吧。”封戚说。

季衷寒低下头,他仍没说任何话。

封戚上前,抓住他的手想说什么。

季衷寒却抬手用力把人推开,他的脸色在封戚碰他的那瞬间变得惨白,面上的抵触,藏都藏不住。

封戚神情灰败,他被季衷寒推得站不稳了,手里的头盔落了下去,摔在了地上。

本就破碎的头盔,经历又一次的冲击后,挡风面镜彻底碎开,如同他们再也回不去的关系。

这个头盔,是季衷寒送给封戚的十八岁礼物。

封戚自从收到以后,没有一天不用它。

而现在,它碎了。

季衷寒的脚踝被碎片溅到,泛起了轻微的刺痛。

他对封戚几乎是毫无留恋地说:“再见了,封戚。”

说完后,季衷寒就想走,他怕再留下来,他会忍不住在封戚面前暴露更多的情绪。

他已经走出了几步,却被封戚喝住了,封戚在喊他,连名带姓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