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4页)

自失地一笑,松了手劲,把宣怀风放开了。

宣怀风从墙边挪开几步,离着白雪岚远一点。

他不好掉头就走,闹得好像决裂似的,沉默了一会,只好开口说,「副官的职务,我是不敢当的。多谢你的好意,这事以后就别提了。」

白雪岚出奇的好说话,爽快地说,「你放心,我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天下还有逼着人家当官的?我只怕我不提,难保令姐夫不提。」

宣怀风不知为什么,对着白雪岚总容易冒出怒气,把唇抿得成了一条直线,半晌,才低声说,「你这是故意要我为难。」

白雪岚忽然叹了一声。

两人在夜里站在没灯的巷口,稍微站远一点,就连面目五官都在昏暗中模糊了。

宣怀风只听见白雪岚叹气,瞧不见他此刻表情,又等了一会,才听见白雪岚在半空中啪地拍了一下双掌,下决定似的说,「好罢,我知道怎么做,你心里也是瞧不起我,要疏远我的。」

宣怀风说,「我没有瞧不起你。」

「那就是要疏远我了。」

宣怀风不做声。

白雪岚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白,来个默认,苦笑着问,「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就是因为喝个小酒,借你的床躺了半夜?」

宣怀风说,「那只是其次。」

「怎么说?」

宣怀风又不做声了,站在风里,只能看见颀长秀苗的身体轮廓有些僵硬。

白雪岚又叹了气,说,「我明白了,你是恨我坏了你和奇骏的好事。」

宣怀风声音骤然紧了,「你别胡说八道!我和他有什么好事?」

白雪岚一阵冷笑,笑声直刺到宣怀风冷飕飕的心窝里去。

「你用不着不认,我从前只是猜疑,如今竟是证据确凿了。要不是我害你被送到国外留学,说不定你早和奇骏成了事了,是不是?怪不得你怨我。」

宣怀风气得发抖,牙齿一阵阵打战,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雪岚说,「好,我遂你的心。从此以后我是我,你是你,算我们没认识过。令姐夫那边,我自然会安排。你放心,我种的因,我自己吃那个果。」

说完,跺了跺脚,就这样朝汽车那头走。

宣怀风看着汽车一阵风似的从会馆门前开走,转眼去得连影子都瞧不见,风中的引擎声消失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醒过神来,握拳的双手还在打颤,腿也是软的,简直要拖着脚步才能挪动。

敲了好一会门,值夜的伙计打着哈欠出来给他开门,瞧见他的脸色就哎了一声,「宣先生,这天气日温夜冷呢,怎么穿了薄袍子,我看您脸色不好。」

宣怀风恍如没听见,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连衣服也没心思换,脱了鞋躺在床上,瞪着两只乌黑的眼睛发呆。

这一夜也不知怎么闭上眼的,第二天宣怀风在床上就觉得浑身难受。

但现在学校正在猛吹裁员风,他不敢请假,逞强从床上起来,头重脚轻,连站都站不稳,扶着床边就一阵目眩。

「小心!」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进来扶住他,这才没摔到地上。

那人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宣先生,你病了?」

宣怀风一看,原来是谢才复,是和他同一个学校教英文的。宣怀风虽然不喜欢热闹,但谢才复和他都是同仁会馆的住客,又是同事,平时关系自然比好些。

宣怀风勉强笑了一下,「昨晚可能着凉了。」

谢才复这时才看清他身上穿的衣裳,「哎唷,你怎么穿着长衫睡?昨晚喝酒了?我看也不像啊。瞧这长衫皱成一团了。」

可惜地抚着宣怀风身上的长衫。

宣怀风被他摸得满脸尴尬,硬撑着站起来说,「不碍事。再病也要上课,迟到了可不好。谢先生,你今天没课吗?」

谢才复见他站起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坐着,站起来说,「今天有课,我只是想约了你一道到学校去。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宣怀风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又是借钱了,皱眉问,「嫂夫人身子又不好了吗?」

谢才复把手抓了抓椅背,才叹气说,「昨天接到信,是我女儿写的,几个字歪歪扭扭。她妈妈看来是连写信的力气都没了,这病……这病……」

宣怀风想起自己母亲也是早逝,感同身受,一阵难过,低头想了一会,说,「这样,我先换了衣裳,和你一道到学校去。路上我们再谈。」

谢才复让到屋外,站着等宣怀风换过衬衣西裤出来,有些担心地问,「宣先生,实在身体支持不住,还是请假一天吧。」

宣怀风摇了摇头。

谢才复也知道他担心什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把他手里的备课本拿过来,帮他拿着,两个人一道出门。

快到学校大门时,宣怀风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一个信封塞给谢才复,「这一点先寄给嫂夫人,要是中国医生不行,咬咬牙请个外国医生。就算出诊金贵点,要是能把人看好,也值得。」

谢才复把那信封攥在手里,满脸羞愧,嗫嚅着说,「我知道你也困难。我这是旧账未了,又添新账,实在没办法……」

宣怀风满脑子发晕,实在不想再听这些,把手一摆,「别说这些话了。」

谢才复感激涕零,把信封收了起来。

因为宣怀风生病,走得比平日慢,到达学校时,都快打课铃了,两人匆匆告别,各自去上自己的早班课。

教育部发放的资金总没有准时到位的,教员薪金也时有时无,常打白条,但就这种情况,学校还三不五时裁剪教员。

人裁得越多,分摊到每个教员身上的工作也越重。

宣怀风本来教四个班数学的,现在增加到六个班,几乎天天要在教台上站大半天。

平时也就罢了,身体不好时就不大妙了。

第一堂课他还勉强撑住,上第二堂课时,宣怀风已觉得眼前视野摇晃,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下面学生们也瞧出这年轻的教员不对劲,好几次宣怀风在教台上懵懵的,坐在头排位置的学生就小声提醒一声,「宣先生?宣先生?」

宣怀风「嗯」一声,才像把野马一样跑远的神志拉回来继续讲课,但渐渐课本都拿不住了,要把手撑在教台上支持着身体。

学生们都看不下去了,班长站起来说,「先生是不是病了?我们扶您到教员室休息一下?」

宣怀风却份外有些倔,提着嘴角强笑一下,「没有大碍……」

话未说完,眼前猛然一黑,倒下人事不省了。

学生们见先生晕过去,吓得一阵大呼小叫,顿时有人跑出教室去找教务主任。

谢才复在隔壁上英文课,听见动静也丢下课赶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宣怀风抬到教员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