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3页)

宣代云一听,果然已经通了。

有人接了电话,似乎是听差口气,「林公馆,请问您找哪位?」

宣代云说,「我找林奇骏先生。」

那听差说,「请问是哪一位找他,我好通报一声。」

「我是年太太,」宣代云停了停,想起林奇骏未必对年太太这称呼有印象,补了一句,「我是宣怀风的姐姐,宣代云。」

那个听差本来听宣代云说是年太太,还不做什么反应,后来一听宣怀风的名字,倒在那头安静了一下,才说,「请您等一等,我进去通报一下。」

宣代云就拿着话筒等着。

隔了一会,那头有人拿起电话,问,「请问,哪一位找奇骏?」

却是一个透着老态的女性声音。

宣代云不由一愣,对着话筒说,「我是奇骏同学宣怀风的姐姐,宣代云,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里的妇人说,「我是奇骏的母亲。」

「原来是伯母……」

「宣小姐,」那妇人虽然老,态度却颇为凌厉的,不等宣代云打完招呼,就截住了宣代云的话,礼貌但和冰冷的说,「我年纪大了,很不耐烦电话这些新事物,拿着话筒太不舒服,迫不得已,只能快言快语,有几句直肠子的话,对你,不知当不当讲。」

这些话,是很不客气的。

大家庭的长辈,更是很少这样对外人说话。

宣代云心里那股古怪更浓密了,口里道,「您只管说。」

林奇骏的母亲说,「坦白说,我对于奇骏和令弟交朋友,是颇不赞成的。」

宣代云一听这硬邦邦的话,神色难看,刚要说话,又听见那妇人在电话里严肃地说,「我这个意思,虽然一直不曾明白说出口,但令弟怀风,心里应该是清楚的。他最近常常不断的电话过来,一通又一通,一定要见奇骏,搅得奇骏连洋行的正经事都没有心思去办,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很不明白。我们奇骏,一向是个好青年,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蛊惑,竟有了许多不好的习惯。年轻人这样耽搁前途,实在话,我是不赞成的。」

顿了一下,又说,「听说令尊不久前去世了,你既是他姐姐,那是家长一样的角色了,这个问题,也请你和令弟好好说一说。我这个当母亲的,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就儿子择友这一条,总要为他将来着想一下。你说是不是?」

宣代云听到这里,脸都气白了。

挂了电话,就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一只手托着额头,泪珠在眼里滚来滚去,强忍着不掉下来。

白雪岚尊重她打电话的隐私,拨通电话,就假装到一旁去看书,见她电话已经打完,拿着一本书,从厅那边踱过来,问,「怎么了?怀风不在林家吗?」

宣代云惨然笑了一下,说,「他就算呆在长虱子的会馆里,也比在林家强。如今这社会,失了势的人,哪里都要受人侮辱的,原来没了富贵,连人家家的电话也绝不能够打。」

便把林奇骏母亲的话说了一遍,神色越见悲愤。

宣代云把这可气的一切说完,叹了一口气,「怀风昨晚要是去了林家,必受比这更大的侮辱,以他的脾气,真不知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白雪岚深有同感道,「你这样一说,叫我也担心起来。怀风那个性格,是绝对受不住折辱的,现在总有年轻人受了折辱就离家出走,他可不要学了这种坏习惯去。」

宣代云听他这样说,顿时又想起年亮富在家里对弟弟说的那些刻薄之言,宣怀风早就三番四次说要搬出去,可不是受了林家挤兑,索性连姐夫也怨恨起来,都不回年宅了?

她越想越真,更加焦急起来,「那可怎么办?他是撞死在墙上也不回头的,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白雪岚沉着道,「年太太,你也不能说风就是雨,怀风到底怎么了,我们还不知道呢。不过现在这样看,他是不可能呆在林公馆的,大概在什么地方胡乱过了一夜罢。要说找人,我是绝对可以帮忙的,容我先打几个电话,发散一下消息。」

当着宣代云的面,拨了海关部门的电话,请上下各级都留意一个叫宣怀风的,又拨通警察局的电话,请他们注意一下。

这还不够。

白雪岚叫听差把电话本子搬过来,将首都各大车站的电话都打了个遍,亮出自己海关总长的身份,只说走丢了一个朋友,请他们密切留意,若有消息,立即通知白公馆和年宅。

宣代云本来对他很怀疑的,事情忽然变成这样,白雪岚却毫不记恨,一心一意的帮忙,让她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再三对白雪岚道谢,「您这样好心肠,我倒对您失礼。」

白雪岚也再三宽慰她,「我和怀风本就是朋友,怎能不帮忙?况且昨晚的玩笑,也是我大大一个错误。」

亲自把宣代云送去公馆,看着她上车,心里明白,这缓兵之计只能拖延一天半日,宣代云再起了疑心过来公馆,可就不那么好应付了。

此事还要从宣怀风身上下手才行。

一等宣代云的小汽车离去,白雪岚转身就进了公馆,去找宣怀风。

白雪岚到了厢房,先站在门口,朝负责看守的听差张戎招了一下手,把他叫过去,「他怎样了?」

张戎说,「人已经醒了,只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躺在床上,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

白雪岚说,「醒了就是好事。」

把张戎遣出去,自己走进房里,先不往床边去,反而在书桌上翻了一下,找出两张白纸,又从口袋掏出一支美国产的银壳子的钢笔。

走过去,把白纸和钢笔,一起放在宣怀风面前的床上。

曲起指头,在床栏上放肆地咚咚敲了几下,引起宣怀风的注意,说,「起来吧,纸和笔都在这里,你自己写吧。」

宣怀风本来打算抗争到底的,白雪岚若和他说话,他就死也不说一个字,白雪岚若要亲近他,他就咬他一块肉下来,至于饭菜,那更不会吃。

没想到,白雪岚一进来,却古里古怪地丢纸笔给他。

宣怀风忍不住不解地瞅了白雪岚一眼。

「你也不用装,我知道你心里的主意,准是不想活了。你还不是我的人,就已经烟土泡水喝了,现在身子被我占了,还不到处找毒药寻死?反正肉已经吃到嘴里,你要死,行!我不拦你。」白雪岚很不在意地撇了一下嘴,神情很似一个无赖,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只是有一件事,我们想说明白。你真的寻死了,是自杀,可不是我海关总长谋你的命,这一个黑锅,我不会替你背。这里,两张纸,拿着,你把遗嘱先写一下。」

白雪岚把床上的纸和笔往前一推,冷冷说,「我也不是光是为了给自己脱罪,你写了,给亲人留下一点话,也好安心的去,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