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3/5页)

他点头说,「有点急用,想把薪金都领了,可以吗?」

张账房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您稍等,我帮您结算一下。」

走回去,在一个高高大大的榆木圆角柜里捣腾一下,抽出一个大方账本来,翻开用指甲掐着边一溜儿往下看,找到宣怀风的名字。

便用算盘噼噼啪啪打了一阵,得出数目,毛笔沾墨,一笔一画地记在本子上。

接着就掏钥匙,开银柜,点出一叠钞票来。

「宣副官,这是您这几个月的薪金。」

宣怀风一看那一叠钞票,下面至少三张印着紫边,上面还有几张百元钞,有些不信地发怔。

张账房见他不接,就问,「不够吗?要是不够,您只管开口,账房里的规矩,您这职位上的人是可以预支两个月薪金的。如果预支的数目超过两个月薪金,嗯,那我们账房就做不得准了,您要问问总长才行。」

宣怀风回过神来,说,「不是的,都够用了。」

接过钞票,清点一下,居然有三千四百块,还是不太敢轻信,轻皱着眉,「你没算错吧?我看这金额……不会多给了我吧?」

张账房失笑道,「瞧您说的!我们账房里的人,算错钱是要自己赔的,我可一分钱都不敢多给您。您的薪金是按海关总署里定好的职分给的,只是总长说,过年的花红给你补一份,三个月薪金,加上过年花红,还有每个月一些奖金,总共是三千四百块。您要是不信,我可以给您看账本。」转身捧了账本过来。

宣怀风忙说,「不用了。既然没算错,我就放心了,多谢你。」

拿着钞票出了账房。

快到偏厅时,看四周无人,站在雕花石透窗下把钞票抽了两张一百的出来,剩下三千两百放在一边口袋里。

到了偏厅,就把钱掏出来,认认真真地递给戴芸,温和地说,「戴校长,你数一下,这是到年底的费用。本来说,怕一时凑不及,所以想分期给的,没想到事情异常顺利。」

戴芸见他进去转了一圈,回来就递了钞票。

这真是从来没遇到过的顺利,何况款项又大。

略带羞涩地点算了钱,仔细装在随身的小包里,五指把软软的小包捏得紧紧的,又惊又喜地说,「宣副官,你实在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有了这些钱,我今年的烦恼都一扫而空了,这多亏了你。」

「无须说这些客气话了,只要能帮到新生小学就好。」

「另外,还要劳烦您,替我向白总长道谢。近期外面都说这位总长很能干,还很雷厉风行的打击烟土,我和家兄都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人。虽然未亲眼见过,但只看宣副官您的为人,我就可以想象出他一二分风采了。」

宣怀风微愕。

戴芸原来求助的对象是海关总长,也怪不得她想错了,以为出钱的是白雪岚。

不过现在澄清出来,说这是自己出的钱,反而大不好意思,很有施恩于人的意思。

其实,捐助这种事,只要需要的人可以得到帮助,谁出的钱并不重要。

这样一想,也就释怀了。

宣怀风没做任何解释,只微笑了一下,「以后再有难处,不要不好意思,只管到这里找我。我一定帮忙。」

戴芸感激地深深凝望了他一眼。

两人再聊了几句学校的闲话,因为戴芸也要给学生上课的,虽然不舍,也只好站起来告辞。

宣怀风亲自把她送到公馆门外。

戴芸临走前,又说,「宣副官,我有一个心愿。」

宣怀风问,「什么心愿?」

「您日后要是闲了,可以抽空到鄙校看看吗?」戴芸说,「您这样又有品格,又有才能的人,足以做学生们的榜样,我很盼望您可以见见他们。」

宣怀风欣然道,「好。以后有了空,我去打扰你们一番了。」

戴芸喜道,「随时欢迎。」

两人高高兴兴地道别。

宣怀风送走了戴芸,头一转,看见公馆门前停着一辆轿车,前面插着小小的政府旗,神气非常,车旁还有穿着警服的人看守着,不禁问身边一个听差,「谁来了?」

听差说,「那是白总理的车,刚刚到的。大概听说了总长晚上带着伤喝酒,过来探望总长的吧。」

宣怀风心想,白总理知道堂弟这么胡闹,不知道会不会骂白雪岚一顿。

若论整个首都,敢教训白雪岚的,恐怕就只有总理了。

这也不错。

白雪岚这家伙,也该挨挨骂才好。

不然总是无法无天,任意妄为。

他觉得,白雪岚遇上克星是挺有趣的事,返回公馆里,两脚不由自主往白雪岚卧房那方向走。

到了地方,抬头一看。

果然,所有听差都被赶了出来,卧房门口站着四个背着长枪的大汉,身上的制服和海关的护兵有些不同,大概是总理的专门护兵了。

宣怀风悄悄走到窗下,听见里面一个人气恼地数落着白雪岚,「你看看你这样子!受了枪伤的人,还逞能!喝到大醉!」

「像个总长的样子吗?!简直就是三岁小孩子!」

「我真后悔!把你叫到首都来,早知道你这么胡闹,还不如留在山东,让伯伯们看管你!那你就舒坦了!」

「你也是留学回来的,有脑子的人,好歹让我消停一下行不行!今天捅个篓子,明天得罪一群痞子,现在更够呛,被人设埋伏,喂枪子。雪岚,你少生点事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

宣怀风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把白雪岚骂得这么痛快淋漓的。

可见,白雪岚也不是天底下最大的霸王。

终有治住他的人。

一句句痛骂从窗户的红栅格里透出来,好像一出独角戏,白雪岚不知道是伤重没力气反驳,还是被骂老实了,反正一声不吭。

宣怀风看不见里面情形,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如何了。

脑中度量着,总觉得病恹恹躺在床上软弱无力的形象,实在不适合白雪岚。

正琢磨着。

忽然听见白雪岚的声音在房里响起来,居然还是一贯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语调,慢悠悠拖着说,「好了,何必气成这样?我现在是海关总长,怎么说也是为国效命,如果死了,就是为国捐躯。你当总理的,有我这样的堂弟和下属,不是挺光鲜吗?」

「光鲜?」白总理气得更甚,嗓子又提高了,「你死了,我怎么和你家里交代?你倒说得轻巧!年纪轻轻的,也不好好爱惜自己!我问你,你挂着手上的枪伤,半夜三更喝得大醉,算什么为国捐躯?我给你一个耳光子!」

两人后面一轮对话,都是差不多的调调。

白总理气愤地痛骂,白雪岚偶尔搭一两句,一会激激他,一会又哄哄他。

宣怀风暗暗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