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第3/4页)

这话正说到谢才复心坎上,当父亲的自然心疼女儿。

看着小蓉儿在小院子里东看西看,十分欢喜的模样,便不再异议,改说要请宣怀风吃饭答谢。

宣怀风知道他囊中羞涩,笑着说:「这顿答谢饭我是一定要叨扰的,不过,我们做过同事的,难道不知道教员的薪水什么时候发吗?现在不是时候,等你薪水到手了,我到你这里来,你也该有一、两道拿得出手的好菜让我尝尝吧。」

他本想办好房子的事就去年宅看姐姐,转头一看小蓉儿,细细瘦瘦的,小脸蛋没多少血色,显然营养不够,又想起她没了母亲。

心下可怜。

想这孩子常常吃苦,孩童的乐趣不外是有个玩具,或吃点好吃的,今日有这机会,该让她高兴一下才是。

便不提去看姐姐的事,和谢才复说:「为房子弄了一个上午,我肚子早饿了。我今日做东道,请你和小蓉儿,赏不赏脸?」

坚持把他们父女都请上汽车。

司机问要去哪。

宣怀风心忖,寻常地方,他们也许也能去,只有消费高的地方难进,倒不如带他们尝试一下。可西餐规矩多,东西味道又平常,要挑一家高级的中国式酒楼才好。

宣怀风对司机说:「有什么地方吃京菜的,要高级而美味的,你带我们去吧。」

司机听了,一踩油门,把他们送了一段路。

出了车门,一抬头,宣怀风才知道是到了京华楼。

这馆子名气极大,据说厨子都是宫里出来的,从前当的是御厨,专给老佛爷做菜,名头极大,味道又好,富人都爱来。牌价自然也贵得惊人。

大概最近上馆子的洋人多了,站在门口服装整齐的几个跑堂的,竟有一个是印度人,头上盘着一个又大又厚的包袱,肤色鼻眼和中国人都不同。小蓉儿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谢才复一看那排场,也怯了胆,低声说:「宣先生,我们另选一家吧。」

宣怀风自从当了副官,并不大出门,出门吃的也多是西菜,这里是一次也没来了。倒很有趣地看了两眼,虽然知道这里贵,但一则并不缺钱,二则看小蓉儿神色,对这里很是好奇的,小脸上兴致勃勃,倒有了一丝孩童可爱的颜色。

便不肯另选,说:「别家未必就比这家好,就这一家吧。」

领头走进去。

跑堂的见他们三辆汽车过来,又许多护兵围着,都不敢怠慢,赶紧把他们领到楼上一个大包厢里。

宋壬还嫌吵,要再找一个清静的。

跑堂的呵腰笑着说:「军大爷,您瞧这吃饭时分,楼子里生意最旺的,幸亏您来得巧,这包厢还是有人订了又临时退的。不然,断不会有包厢的,连楼下大厅里都找不着位子呢。」

宋壬叫个护兵上下走了一圈,果然生意好,到处坐满了,只好作罢。

幸好这里包厢还颇大,宣怀风在包厢里开了两桌,一桌小的,他和谢才复父女坐了,另一桌大的,就叫宋壬带着几个护兵坐下吃。

菜牌送上来,宣怀风扫一眼,多半是外面难见的菜式,都想让谢才复父女尝尝,便挑着名贵的点了五、六个。

谢才复阻了又阻,说:「才三个人,吃不完的。你这样做东道,我们做客人的怎么心安?」

宣怀风只好从六个菜里划掉一个。

这京华楼虽然价钱高,却真的很不错,点完菜,跑堂先送了两碟冷菜来,请他们边吃边等。不到一会,热菜就送上来。

一尝,味道果然非常好,烤鸭子皮香而不腻。

小蓉儿开始还有些拘束,后来胆子大了,吃得十分酣畅。

宣怀风略吃一口,边和谢才复闲谈旧校里的新闻。

正聊着,隔壁一直闹闹的声音忽然拉高起来,传来一阵起哄,还有男人们肆无忌惮谈笑的声儿。两人不由停了停,一同看向右边。吃中国菜的地方和吃西菜的地方不同,总是比较热闹的,而且隔着包厢的墙板,似乎又是木板,隔不了多少声音。

宋壬走过来问:「宣副官,要不,我过去叫他们安静点?」

宣怀风摇头说:「算了,何必扫别人的兴?兴许一会就消停了。」

果然,过了一会,隔壁包厢里静了下来。

宣怀风一笑,又和谢才复接着话头聊。不料才说了一、两句,就听见隔壁又响起来了,只不是闹的,竟是极好听的曲调。

唱道:「西施女生长在苎萝村里,难得有开怀事常锁双眉……」

宣怀风一愣,这不是《西施》里的唱词吗?那嗓门又很熟,似乎是白云飞的腔调。

再仔细一听。

可不是!正是白云飞的声儿!

宣怀风这就知道,白云飞多半是在陪饭局,也真巧,就恰好撞在他吃饭地方的隔壁。想起上次把白云飞打发走的事,心里还有点内疚,思忖等一下饭局了了,是否要趁这机会和白云飞说上几句。

正想着,忽然听见隔壁匡当一声,不知谁砸了什么东西到地上,唬得正吃饭的小蓉儿筷子一缩。

白云飞唱的曲儿也当即断了。

一把粗粗的男声骂起来:「你家富贵的!唱的什么鬼玩意儿?」

宣怀风暗暗诧异,怎么这声音听起来,也依稀有些印象?

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隔壁那个男人,大概有人在他身边低声和他说了戏名,不一会,便又呸了一声,「你娘的!你是西施,本司令岂不是那个倒了八辈子楣的夫差?老子刚到这地头,叫你过来陪陪小酒,你就存心给老子找晦气是不是?」

只听见白云飞忍着气说:「是我不周到,司令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见怪。」

众人也附和了几句,也有劝那司令另点曲子的。

那司令嘿嘿笑道:「那些斯文的曲子不好懂,本司令就爱听个俗的。嗯,你唱个《我将这钮扣儿松》吧。」

这名儿,一听就知是青楼里姑娘们唱的淫曲了。

一说出来,周围一阵瞧好戏似的哄笑,偶尔夹着女子娇声在啐:「司令好坏,您要他一个男人钮扣儿松,我们姊妹们又怎么办呢?」

白云飞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声音也微微颤了,「司令,您别见怪,小的是唱戏的,只会定下的这几个本子,别的曲子,并不会唱。」

「那就学啊。小银铃,你不是最会唱楼子里的曲儿吗?来,你教这名角一把子。」

白云飞说:「这会儿学,来不及的,小的本来就愚笨。况且,饭后小的还另约了人……」

话未说完,就听见巴掌着肉,「啪」的一响!

宣怀风正竖着耳朵听动静,听见那一耳光,心也猛地一蹦。

那司令恶狠狠地说:「你娘的!给脸不要脸!不耐烦招呼老子是不是?饭后约了人?你约了谁?说!本司令把他蛋黄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