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3/4页)

「自然是好事。」周火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桌上啪地一丢:「你的。」

居然是一张日本银行随时可取的定额存票,仔细一瞧,金额还颇大。

林奇骏不解:「这怎么是我的?」

周火说:「老子虽然是粗人,但做事一向公道。你既然帮了忙,就少不了你一份。这是上几次的花红,拿去。」

林奇骏明白过来了,摇头说:「不不,我帮这些忙,不是为的钱。我只是个生意人,求个出入平安罢了。这些你收回去吧。」

「你不要?」

「不要。」

周火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霍霍扫了两眼,狞笑起来:「林少爷,我看你白长了一脸聪明相,真不怎么上道。老实告诉你,我周火拿出来的钱,你要得要,你不要,也得要!」声音蓦然凌厉。

林奇骏被他一双恶眼瞪得脊背发毛,心猛地一紧,垂下眼,犹站着不做声。

周火拔高了嗓子问:「怎么,真的不肯收?姓林的,你少把自己当个玩意儿。」

身后两个壮汉也撩袖竖眉地吆喝:「给脸不要脸!我们当家的拿你当兄弟,你摆他奶奶的什么臭架子?」

「不拿钱,你照样是私运毒品的罪,别他妈的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小心惹火了我们当家的,把你干的事捅出来,倒看看大洋行的老板怎么下场!」

骂得林奇骏又惧又悔,脸白得纸似的,缩着头不敢动弹。

「你们这些小畜生给老子闭嘴。」周火喝止他的手下,站起来走到林奇骏身前,拍拍他肩膀,换了一副和气面孔,说:「兄弟,老哥也是为你好,有钱大家一起赚嘛。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以为毒品害人,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你看,那些犯了瘾的,要是没有毒品,哭着满地打滚,多惨啊。有我们,他们才有舒服的日子过,哪一天我们不卖了,任凭他们瘾头发作,那才叫作孽呢。好啦,何必和钱过不去?拿着,拿着。」

拿起存票,硬塞到林奇骏手里。

林奇骏迟缓地看看他的笑脸,又看看他后面两个牛高马大的跟班,咬咬牙,默默把存票塞到口袋里。

周火笑道:「哈,这可不就好了。」

招呼林奇骏坐下,问他:「听说海关打算抽查船只,你想到应付的法子没有?」

林奇骏叹了一口气,说:「我正在办,不过办得成办不成,可不敢打包票。」

周火问:「你打算怎么办?」

林奇骏说:「叫商会出面抗议,给总理施压。」

周火哂笑:「你们这些做生意的,身上一股钱味不奇怪,怎么还有一股穷酸味?什么抗议啊,施压啊,顶个鸟用!倒不如花点钱,把查船的人都买通了,管它船上装了什么,只报告上头是棉花就好。」

林奇骏冷笑道:「这人精明着呢,如果要换查船方式,自然会有防着收买下属的后招,你怎么知道他下一步不弄海关内部整顿呢?周当家,你也要小心点,上次他被埋伏,中了一枪,这人爱记仇,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找到你头上。」

周火不屑地说:「我怕他个屌,就算知道是我干的,又能拿我怎么样?警察厅长还是我拜把子兄弟呢,没凭没据的,他敢动我?喂他一颗枪子,是老子好心教导教导他,以后不要吃饱了撑着,专找老子麻烦。不然,嘿嘿,下次就没这么便宜了。」

林奇骏本来懦弱胆小,这一阵和黑道的人打了交道,见识了另一番世面。

偷运毒品是一件,宣怀风又是一件,左左右右算起来,他和白雪岚之间的对立是很严重的了。

每每想起白雪岚,嫉恨难当,那种痛恨竟是不曾对别人有过的。

恨得厉害,怒气就盛。

怒气盛了,居然胆子也不知不觉大起来。

林奇骏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来一次,利落点把事情办了,以后万事方便。」

周火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这小子,怎么忽然转性,敢闻血味了?」

林奇骏尴尬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不要当真。」

周火说:「那混蛋中了一次埋伏,胆子都吓破了,出入带这么多人,哪有这么好下手。你也别以为老子是道上的,动不动就打人埋伏,没有那个必要,老子干嘛拿兄弟们的命去拼?只要那姓白的学了教训,别碍老子的事,这事就算过去了。要是有必要,能打打交道也不错,冤家宜解不宜结,以后有事也好谈。」

林奇骏相当惊异:「这怎么可能?他挨了你的枪子,还肯和你打交道?」

周火哈哈笑道:「老弟,这你就不懂了,但凡当官的都怕死,我们对付他们,就像对付狗一样,打一棍子,打得他怕了,乖了,再给一颗糖吃,摸摸脑袋,顺顺毛。到时候每月送些钱给他用,交情自然就有了。这就叫先苦后甜。要是交道打得好,连带你这查船的难事,也不在话下。」显得很得意。

林奇骏恍然大悟。

仔细一想,他对付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一番行事,如今自己竟和他成了一条绳上的两只蚱蜢了。

林奇骏满心不是滋味,一味苦笑,说:「周当家的,你厉害。」

他本来就和周火没什么别的好谈,又想起另一个包厢里还有几位老板在等,把原因和周火说了,很快地走了。

回到原来的包厢,几位老板早就吃饱了,又就商会抗议的事议论到差不多,只为了礼貌等林奇骏回来打个招呼。

看见林奇骏回来,几人七嘴八舌把商量出来的主意说了,一顿饭便告结束。

林奇骏自然做了东道。

张老板耽于风月,身子失了保养,有个尿频的毛病,临上车前去总要去一趟小解,小解完了,回来包厢里,拿忘在椅子上的一件外衣,正巧看见林奇骏给了西崽小费,打算离开。

张老板说:「你说巧不巧,那姓白的今晚也到这里吃饭来了。」

林奇骏问:「你怎么知道?」

张老板说:「我刚才从茅房出来,在走廊那一头正看见他进番菜馆,还带着一个副官,好些护兵在后头跟着。那个副官我上次吃饭时见过,姓宣。」

顿了一顿,又把声音放低了些,色迷迷道:「我瞧他们两个定有一腿。那副官,连白云飞都能比下去。那么好的模样弄到身边,当什么副官?能办得上几件公事?还不是摆个虚名。这姓白的可真会享受。」

林奇骏听得心里难受,像刀割的伤口上被人加泼了醋一般,虽恨宣怀风变心,亦憎张老板这副嘴脸,正色道:「可不要这样说,别人我不敢担保,这个宣副官当年是我同窗,我深知的,为人很正派,又好学,书念得极好,当年先生都夸奖他的。去英国学了真本事回来,到了海关里办事,也很兢兢业业。并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