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页)

傅三愁眉苦脸道,「我帮您瞒了,让总长知道,我这条腿还要不要?」

宣怀风轻笑道,「快走吧。那碟萝卜留给我。你别在这里待着了。」

傅三果然就赶紧走了。

不一会,傅三又匆匆回来,拿着一个装得满满的玻璃杯,说,「您漱漱口,吐了,怪难受的。」

宣怀风不料他这样细心,感激地笑笑,用那玻璃杯漱了一下口,确实感觉好多了。

他还是叫傅三走了,自己仍旧在长廊下的木椅上,靠着栏杆,沉沉地闭目坐了片刻,头晕方好了些,他就站起来,端着那萝卜,慢慢地走回去。

白雪岚早等得不耐烦,连碟子里那剩下的一点珍贵的鸡丁都没再碰,正要出去找无端溜走的爱人,忽然目光一凝,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缓缓从院门那头出现。

白雪岚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快到面前,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沉着脸过来拉了宣怀风问,「怎么脸色这样难看?哪里不舒服?路上遇上谁呢?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口气就问了四个问题。

宣怀风笑着反问,「就在自家公馆里走一圈,能遇上什么人?我从未做过贼,第一回偷菜,手脚慢点,你也该体谅。帮我拿着。」

把手上的那碟鸳鸯萝卜递给白雪岚。

白雪岚脸上存着狐疑,一手接着菜,一手去摸宣怀风的额头,拧着眉问,「怎么这样凉?」

宣怀风说,「一路过来,吹着风,当然有些凉凉的。不是很舒服吗?」

并着白雪岚的肩,慢慢回到屋里。

白雪岚把萝卜往饭桌上一放,瞅着他左看右看,沉声说,「我觉着还是不对,你不要逞强,我叫医生来给你看一看。」

宣怀风忙说,「早上才叫过医生,晚上又叫,你当我是风一吹就倒的林姑娘吗?我这么大的大男人……你坐下来,不要暴躁,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说。」

白雪岚见他的表情,并不是敷衍,像是认真的有事商量,思忖他心里不知藏了什么为难,手也凉的,脸也白的。

不敢轻忽,郑重地坐了下来,问,「怎么了?」

宣怀风倒是一阵沉默。

半晌,闷闷地说,「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讲。论理,我是没资格讲的……」

白雪岚毫不犹豫地打断道,「你别有什么顾虑,天底下的事,在我白雪岚耳朵里,你最有资格讲话。」

宣怀风叹了一口气。

这才把今天在戒毒院里,年亮富怎么来,怎么和他商量,加之又有那些反对毒品的言语,细细地说了。

他鲜有这样不光明正大的时候,在白雪岚面前,像把自己龌龊阴暗的思想都暴露了,一边说着,眼睛渐渐垂到地上,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等把来龙去脉说完,宣怀风脸也是垂着的,很羞愧地说,「我知道,你这个位置,是不能徇私的。但我姐……你也不要管我,或是我姐姐,但看他的意思,是有几分痛恨毒品的,不知道他是如何陷在这官司里头。国法里面,也有将功赎罪,知错从宽的一条。你看……你看……」

后面一句,自然是「能不能给他一条生路?」

但宣怀风这一辈子,从未为有罪的人这样关说过,也从未料到自己会这样为人关说。

他对毒害国人的恶人,一向深恶痛绝,现在这样求情,在他看来,是把自己的道德和自尊都一概抛却了,是以喃喃说着「你看」,后面一句,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忽然恨起自己来。

眼眶里热热的,有湿润的液体在里面滚动。

却是为自己堕落而受辱的热泪。

宣怀风忍着眼里的水雾,干干地说,「我知道,你是要看不起我的。其实我这个人,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正直……」

未说完,眼前一个黑影覆盖过来。

唇被狠狠堵住了。

白雪岚吻着他,一气吻到两人都喘不过来,方抱紧了他,脸颊和他的脸颊贴着,沉声说,「我对不住你。」

宣怀风怔怔地问,「你说错了,是我对不住你。」

白雪岚内疚道,「怀风,你还不知道吗?我没怀着好意。我把你带去码头,存心让你难受。你说的对,我就是容不得你身边还有别人,恨不得你那些亲人都断干净了才好,我真是个大混蛋,活该我挨子弹,被人打死了才好。」

宣怀风急着喝住他,「这种话可不要乱说。」

这时,房门忽然咚咚咚地被人敲响了。

管家在外面提着嗓子喊,「总长,白总理亲自打来电话,说得很急,要您立即去接!白总理说不许耽搁!」

宣怀风一惊,不再提刚才的事,向白雪岚说,「好像出大事了。」

白雪岚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思忖着说,「我去看看,你身上冰凉的,别乱跑了。吃点东西,擦了身就上床睡吧。」

宣怀风点点头。

刚刚那一场,雪上加霜,因着年亮富的事心绪不好,更加头疼难受起来,在白雪岚面前只是勉强支撑。等白雪岚一走,他就扶着墙走到床边,解了外衣,挨在被子上,闭着眼睛。

不一会,隐约有脚步声过来。

他以为是白雪岚回来了,把眼睛半睁开,一看,却又是管家过来了,看门虚掩着,推门进来向宣怀风报告说,「宣副官,总长要和孙副官到总理府开会。他说总理在等,不回房换衣服了,要我过来和您说一声。总长还叫您早点睡,不要等。」

宣怀风嗯了一声,说,「知道了。」

管家便出去了。

宣怀风挨在被子上,姿势其实不舒服,但身上一股难受劲,半日缓不过来。

他想着,这样静静的,大概总会捱过去的,便抱着那一团被子,连枕头也轻轻搂着,一动也不动。

挨了大约有半个锺头,总不见好转,反而慢慢地气闷起来。

不由想,中医常说心境变化,五行不调,是要生病的,看来有些道理。

今日这一场,和自己放弃了原则,在白雪岚面前为自己的姐夫求情,有没有关系呢?

他想起方才的事,惭愧难当,两颊不禁羞热。

自己伸手去摸脸上,滚烫得吓人。

苦笑自忖道,你算把自己看清楚了吗?总说什么公私分明,公务为先。

宣怀风啊宣怀风,你也活该病一病。

这样懵懵懂懂,歪在床上,不知多久,耳边隐隐约约听见外头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叫宣副官,又听见管家在骂人,喝着开始说话的那人,「你这新来的,真不懂规矩。宣副官在休息,你管他哪里的电话,什么戒毒不戒毒,一概都说睡了。让总长知道你吵着宣副官睡觉,看把你脊梁抽个稀烂。」

戒毒两个字,算是让宣怀风听进耳里去了。

他便使出很大的劲,努力站起来,走过去,把窗户推开,用平静的声音问,「外头在吵什么?谁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