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4页)

有喝得半醉的,脚步趔趄,匆忙中翻倒了木凳,也无人理会。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老太太客气!也是土匪不长眼,敢来欺负姜家堡,那是他们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姜老太太说,「徐头儿,你我就不多说了,从前雇你的月银,从今以后,给你双倍。年底姜家堡分腊肉,分酒,你是双份的。其他堡丁,今天为姜家堡流了血的,每人十块钱,手残脚瘸的,每人三十块,年底都能分肉分酒。」

这三席人,除了主席上有几个白雪岚这边的人,外加一个次席的戴芸,剩下的大多时姜家堡的人。姜老太太说一句,众人就欢呼一阵。

等众人欢呼声停下,姜老太太又说,「白十三少,还有宣副官,是救了我大儿和姜家堡的恩人。老婆子对菩萨发过愿,若今天死不了,是要给恩人立长生牌位的。这话不能不作数。」

宣怀风站起来说,「老太太,这就算了吧。」

姜老太太正色道,「宣副官,老婆子要是说话不算话,要天打雷劈的。我死去的公公说的话,姜家堡能立在这许多年,凭的就是不欺鬼神。」

宣怀风见她这样坚决,不由一怔,也就不做声了。

姜老太太做个手势,祠堂门外噼噼啪啪地放起炮仗来,红光在夜色下点点爆亮,炸得院中仅剩的几只鸡扇着翅膀到处逃窜惊叫。

两个男人一人捧着一个木牌上来,宣怀风远远的,也没看清上面写的什么,便见他们神情肃穆地捧着那两个木牌进黑洞洞的祠堂里去了。

姜老太太往冷宁芳身上扫了一眼,冷宁芳忙站起来,走到她身旁,扶着她进了祠堂。

宣怀风知道许多地方习俗,祠堂是不许外姓人进的,自己不懂人家的规矩,还是谨慎些好,虽然有点好奇,还是仍旧坐在位置上。

忽觉手一热。

原来冷宁芳走了,不再隔开他和白雪岚,白雪岚趁着大家往祠堂那头看,手借着桌子掩饰伸过来,冷不丁握住宣怀风的手。

白雪岚脸上带着微醉者的暧昧微笑,低声问,「你说,要是我们今天都英勇了,他们会不会把我们葬在一块?」

宣怀风说,「唉,你真的醉了。」

白雪岚说,「我要是真醉了,就不是这样斯斯文文和你说话了。你想,当着这些人,我抱得你死紧,一定要亲,你一定不肯,挣又一定挣不开,大家都看得干瞪眼。到了明天,他们才会说,白十三少真的醉了。」

宣怀风想象着那混乱的场面,不禁莞尔。

白雪岚松了一口气似的,「总算笑了吗?那就好。你总不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就和我生这么大的气。」

宣怀风反问,「我故意为了谁和你生气吗?总是你自己惹事。」

白雪岚鼻子里轻哼一声。

宣怀风问,「你哼什么?」

白雪岚盯着宣怀风,像有什么狠话想说出来,却又忍住了,当没事一般的语调淡淡说,「你心里明白。」

宣怀风看他那样子,就像小孩子斗气,也就觉得有趣。

这时,冷宁芳又搀扶着姜老太太出来了。

姜老太太重新回到桌前坐下,对冷宁芳说,「你也别只顾着热闹了,你丈夫还躺在床上等你去照料呢。这就去罢。」

冷宁芳说了一声是,低着头去了。

那丫环也忙跟在她后头走了。

众人这时,也吃喝得差不多了,都把目光看着姜老太太。

姜老太太又一次端了杯子,站起来道,「这份家当是我那死老头子留给儿子的,各位今天的恩德,原该叫大儿出来,亲自给各位敬一杯。可他受了伤,起不了床,等过两天好了,再让他出来谢谢各位。请,请饮!」

众人今日见白雪岚领着人威风凛凛的回来,又见姜家堡摆下庆功宴,都知道营救姜大少爷的事是成功了的,宴席上不见他人,早有些人疑惑,这时候就问,「怎么大少爷受了伤?不是说那伙土匪一听是白十三少来救人,吓得刀枪丢下就跑吗?怎么他们还敢把大少爷给打伤了?」

张大胜难得地被请上主席,开始还束手束脚,和徐头儿宋壬他们酒量一敞,早喝得忘了拘束,打着酒嗝对那发问的人说,「哎哎!这可怪不得我们总长。那一位是被抓后想逃,自己跌下山坡,脚碰上石头摔折了。等我们见到时,他脚上打着绷带就躺在那呢。谁要不信,总长还抓了两个活口回来。你要不要审审?我这就带出来给你瞅。」

那人笑道,「我也就是多嘴一问。审土匪这种事,可不是我干的营生。」

姜老太太把头转过来,对白雪岚商量着说,「白十三少,下午他们到外头清点了,算上你抓回来的把两个绑票的活口,一共还有六个是能喘气的。你打算如何处置?」

白雪岚挟了一筷子肉皮,放嘴里有条不紊地嚼着,笑着说,「姐夫已经救回来了,敢绑他票的那两个,您老人家看着办吧。至于今天围攻姜家堡的那几个,先让我审问一下,等问完了,还是交您处置。您看怎么样?」

姜老太太把头慢慢地点了点,说,「这样好。今天死的那些人,总不能不好好祭奠。」

一席酒,吃到这也就将尽了。

众人陆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告辞,白雪岚酒量好,虽然也喝了不少,走路却十分稳当。辞了主人家,他带着宣怀风一起回暂住的屋子。

孙副官不知何时就失了踪影,大概是办白雪岚吩咐的事去了。

白雪岚下午还小睡了片刻,宣怀风是足足累了一天的,何况又喝了烈酒。

回到房里,已十分支撑不住。

亏得下午洗过澡,这时可免则免,只拿热水略抹了一把脸,就挨到了枕上。白雪岚钻进被窝里,把他抱了,大冬夜里,白雪岚也喝了酒,身上炭炉似的,暖得宣怀风惬意地低叹一声。

白雪岚拿指尖轻轻顺着他长长的睫毛,沉声说,「快睡罢。」

宣怀风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哄我睡了,你好去做什么呢?」

白雪岚说,「这可奇了,你睡了,我能做什么?你现在总犯疑心病。」

宣怀风在他怀里小小地打个哈欠,仍把眼睛闭着,轻轻说,「你别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就是好奇。刚才你不是和老太太说,要审审那些土匪,我知道,你是喜欢唱夜审那出好戏的。难道等一下我睡了,你不去办这事?」

白雪岚又爱又恨,在他鼻尖上轻轻咬一口,「你现在,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厉害,我是不是该举手投降?」

宣怀风说,「你有事要办,只管去办。只是为什么总瞒着我,鬼鬼祟祟的。」

白雪岚隔了半晌,居然诚实了一回,答说,「审那些东西,有时候要用点狠招,怕你看见心里不痛快,又要骂我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