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2/3页)

白雪岚先前一顿不客气,已经吃饱了,现在换了他靠坐在椅上,悠闲地打量宣怀风像小鸟一样斯文矜持地吃东西。

看了一会,忽然找了个话题问,「说起四喜丸子,我要考你一下,这四喜,指的是哪四喜?」

宣怀风说,「中国人还有不知道这个的吗?人生四大喜,便是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白雪岚说,「宣副官,你也成老古董了。前面三喜,还算说过的过去。民国的时代,皇帝都没了,去哪找金榜?如今这第四喜,早改了新句子。你竟然没有听闻?」

宣怀风信以为真,就问,「改了什么?」

白雪岚玩味地一笑,「洞房花烛夜后面,自然是与君同骑时。」

宣怀风开始还未解,把「与君同骑时」喃喃了一遍,猛地想起马厩里白雪岚说的那些荒唐之言,才知道自己又被戏耍了。

在这些话题面前,脸皮薄地那个,每每都是要败下阵来的。

宣怀风尴尬地说,「你这样,简直是让人不敢和你聊天了。」

说完,把微红的脸转到一旁,装作看窗外。

说来也巧,此时窗外的夜色,原本是黑沉静谧的,在他一看之后,渐渐的天边冒出一点红光来。宣怀风被吸引了注意力,用心再看一眼,窗外那远处的红色又陡然更盛了一些,在夜中成了一个鲜活的光晕。

宣怀风怔了一怔,蓦地明白过来,啊地一声,指着那一边说,「那是起火了吧?」

这时,饭店其他人似乎也瞧见了,几个听差站到窗边,伸着脖子看,都说「好大火!哎呀呀,也不知是哪家倒霉的,被火德真君找上门了!」

宣怀风正要站起来到窗边去看,白雪岚拉住他,笑道,「你是猫吗?对什么都有一番好奇。管他起火还是烧炮仗,我们吃我们的,吃饱才是要紧事。」

宣怀风说,「吃饱了。」

白雪岚正等着这一句,马上接了一句,「吃饱更好,我带你去玩。」

他要行动起来,是非常果断的,而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

宣怀风被他抓着一只胳膊,又没有什么必须和他反抗的原因,也就老实地跟着他离开了餐厅。

本来还想问一问,大晚上的,哪里有去玩的地方?难道德州这样的地方,也有首都那种的大世界娱乐场?

后来被白雪岚带着往楼梯上,分明就是要回房间,才知道所谓的去玩,不过是把二人之间私密的游戏,换了一个新说法。

宣怀风见白雪岚这样意兴盎然的,想到回房后要发生的事,便有些心惊肉跳,暗想,他刚才饱餐一顿,体力上恐怕很充沛,又想,才刚吃完饭,不是该劝他散一散步,消化一下食物吗?

正耳根子发热地胡乱想着,一抬头,冷宁芳的身影蓦地跳进眼帘。

原来两人往楼梯上走,冷宁芳也恰好下楼,三人倒在楼梯中间撞了面对面。

白雪岚见了冷宁芳,笑着打个招呼,「姐姐吃过了?」

冷宁芳说,「吃过了。多谢你叫护兵送过来那侯家老店的扒鸡,味道真不错,我因为忍不住嘴,多吃了两口,撑得肚子怪不舒服的,就打算到楼下散一散步。」

宣怀风对被白雪岚带回房「去玩」这件事,有些忐忑,正要想个法子拖延,这时抓住了机会,赶紧说道,「我也吃的撑了。正好,冷小姐,我陪一陪你散步。」

冷宁芳正想点头,白雪岚抓紧了宣怀风的胳膊,抢在前头对他嘿嘿笑道,「你吃那么几颗枣干,就能吃撑了?当面撒谎,也不打一打草稿。明天一早我们就要上路,你休想大晚上的出去逛。快跟我走,不然,我要把你扛起来带走啦。」

宣怀风没想到他在自己姐姐面前,竟然也这样不矜持,一张俊脸涨个通红。

再要说什么,又怕真惹出白雪岚的疯意,当着冷宁芳的面,把他扛上楼,那以后怎么有脸见人?当下做声不得,只能被白雪岚拉得往楼上去了。

冷宁芳目送他二人在楼梯上消失了背影,不由轻轻一笑。忽地想起白雪岚刚才说明天一早就要上路,那么,自己离那个久别的家,是一步比一步的近了,心中便有五味泛上,唇边的笑意不知不觉敛了,眉间逸出一丝忧烦。

因为怀着心事,她下了楼后,只在饭店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也没有将什么景致看入眼里。穿过一道走廊似的地方,见尽头亮着几盏点灯,有个铜门在那里。打开了一半的门里,一阵一阵的冷风吹着进来。

她正想吹一吹冷风,便从铜门里走出去。

到了门外,只见远处是一道围墙,眼前一个半干的假山池塘,池水上寂寞地浮着几片黄叶。另有三四盆很大的植物,摆放在一旁,也差不多快枯死了。地上一个角落里,丢着许多烟头。

这大概是饭店里的下人们偷懒来抽烟的地方。此刻无人,刚好可以借来一用,让自己静一静。

冷宁芳这样一想,便拿出一块手帕,在池塘旁的假山石上铺了坐下,看着那夜底下黑漆漆的池水。

发了一会怔,才觉得脸上痒痒的湿意,知道是哭了。

要拿手绢擦脸,才又想起,手绢已经被自己当垫子坐着呢,便改而用手往脸上轻轻地擦。

才擦了一下,旁边忽然伸来一块手帕,往她脸上小心翼翼地碰了碰。

冷宁芳吃了一惊,转头去看,原来是孙副官站在身旁,半弯了腰,拿着一块手帕要帮她擦泪。见她蓦地回头,孙副官仿佛以为是自己作为太唐突了,她要有责怪的意思,便停了动作,对她微笑了笑。

冷宁芳勉强回了一个微笑,低声问,「半夜的,你怎么到这来了?」

孙副官说,「我和蓝大胡子把一件公务办了,回到饭店,仿佛见你影子在拐角一闪。我叫了一声,你又没有答应。今晚城里有一个地方起了大火,外面恐怕有些乱的,我怕你不知道,走到外面去,要生出意外。所以我到处找了好一会,才找到你在这里。」

朝冷宁芳脸上的泪痕,仔细地瞧了瞧,声音更柔软了一点,「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冷宁芳说,「这一整天,除了待在大篷车里发愣,就是到了这里,吃过一顿晚饭。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孙副官问,「可你这样大黑夜的出来吹风,坐在池塘边流泪,我总不信没有缘故。」

冷宁芳幽幽叹了一声,沉默半晌,把坐着的假山石让了一半出来,握着孙副官的手,轻轻说,「你陪我坐一坐罢。」

姜家堡那一夜,孙副官和冷宁芳在众目睽睽下相拥大哭,言语之间,已经有定了下半生的意思。但这两人,一个守礼,一个矜持,自从上了路,人前人后,连一丝逾规的举动都不曾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