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3页)

白雪岚笑着夸了一句伶俐。

野儿和这位少爷向来很亲密的,也不忌讳什么,挨着床沿坐了,瞧着他如从前那样豪爽不羁地喝着参汤,低声问,「少爷,你是真的喜欢宣副官吗?」

白雪岚一愣,失笑,「傻东西,还在梦里吗?亏我和你说了这么多,当然是真的喜欢。」

野儿不解地问,「你这种喜欢,是把他当少奶奶一样的喜欢吗?」

白雪岚说,「是的。」

一顿,又解释说,「我知道,我是一个男人,他也是一个男人,你见两个男人在一起,心里大概……」

野儿不等他说完,把手举起来摆了两摆,轻笑道,「少爷,你出去几年,喝了许多洋墨水。我留在这里,也长大了呀,还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吗?你不知道,那些出外买办的听差们,还有司令那些下属官们,喝醉了是多么碎嘴,什么天下奇事,都在他们嘴里出来。所以,你也不要和我说什么了。既然你是把他当少奶奶一样的,我也就把他当少奶奶了。」

白雪岚忙提醒道,「你心里知道就好了,千万不要当着他的面,叫他少奶奶。别看他是个恬静人,要是臊起来,发一通脾气,我也要让他三分。」

野儿幽幽叹了一口气,又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少爷,你也快睡罢。」

白雪岚往桌上的摆钟看了看,「这都四点钟了,还睡什么?」

野儿说,「天还没亮,就算不睡,到床上躺着,合一下眼睛也是好的。」

劝着白雪岚上床,给白雪岚掖好被子,吹熄流着红泪的烛,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白雪岚和宣怀风并枕而躺,看着房中一片黑暗,闻着香炉里燃的沉香味,只觉得这黑暗也荡漾着绮美,想起这洞房的夜即将过去,不由生出一阵不舍。

这是一生唯一的一夜,若闭着眼睛白白过去,岂不可惜。

就算只剩最后一分一秒,自己也要做一个吝啬鬼,把这一分一秒也享受尽了。

所以他又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光着脚丫子在地上走了过去,把一扇窗户推开。再过两、三个钟头,就要日出了,然而这个时刻,在清冷干净的天空里,月亮却不曾放弃自己的努力,依旧放着莹莹光芒。窗户一开,月光霜一般地倾洒进来,尽头的一端,恰好洒在床上,映着宣怀风半边酣睡的脸。

月光如此温柔,而宣怀风梦中的表情,更比月光温柔。

白雪岚坐在床边,好生羡慕那月光,可以爱抚怀风的脸颊,不禁也学那月光,温柔地抚上去。指腹碰着一点白腻肌肤,缓缓摩挲,暗暗赞叹,但凡沾着这个人一丁点,感觉都是好的。就像此刻,只是这样轻轻地碰着脸上一点点,就已很得趣味,然而,他这个人,这胸膛里跳动的纯真热烈的心,都是属于自己的啊!

他赞叹着,又忍不住嫉妒了。月光爱抚着怀风,他嫉妒那月光;指尖摩挲着怀风,他又嫉妒起自己的指尖来,觉得若大享受,不能只便宜了这区区一根指头,于是伏身,低头,让两片薄唇代替指尖,来爱抚怀风微肿而颜色艳丽的唇。

这样抚而亲吻,究竟把沉睡的人给闹得不安宁了,而且虽然屋子里开足了热水管,窗户打开,仍禁不住有冰冷的冬夜之风吹来。宣怀风的唇角,在白雪岚如小兽般轻柔贪婪的吸吮中微微动了动,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呢喃,两只手无意识地抓了抓,像是觉得冷,想捞被子似的。

白雪岚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被浪漫所迷惑,有些痴傻了,所幸不曾被宣怀风瞧见。

赶紧上床,钻到被窝里,把宣怀风搂着,用自己这山东大炉子来暖他的身子。被他一抱,宣怀风果然安宁下来,嘴角含着一丝惬意,很乖地窝在白雪岚怀里继续睡了。

白雪岚搂着他,让月霜洒在他脸颊上,洒在笔挺又带着一点小倔强的漂亮鼻梁上,洒在自己胸膛上,心忖,这样的美,自己眼睛不眨一下地看到天亮,也是很享受的。

然而这样的享受,是容易让人迷醉,而放神智于四海遨游的。

何况他的身体,在今天付出了许多努力,他的心灵,又正值喜悦而静谧的时刻,说要眼睛也不眨地看下去,如何真能看到日出之时?他看着怀里的宝贝,不知不觉的,进入了香甜的黑暗,沉沉地合了双眼。

不知睡了多久,正睡得香甜,忽然一阵砰砰的响声传来。

白雪岚在白家这等大军阀世家成长,对这种类似枪炮的声音最是警觉,猛地惊醒,立即坐起,首先就把仍未醒来的宣怀风往手臂里一裹。

片刻,又是砰砰的许多响,霹雳似的连续,从东西南北每个方向传来,此起彼伏。这算是听清楚了,不是枪炮,竟是震耳欲聋的炮仗声。

白雪岚既好笑,又恼火,把宣怀风放回床上,用棉被盖好,自己趿拉着鞋,急急忙忙地走出门外,对着院子里骂,「王八兔崽子,放哪门子炮仗,还让不让人睡?都给我停了!」

一个听差小跑着过来,竟是依古礼正儿八经地打了个千,笑着说,「少爷,这可不好停,就算府里不烧炮仗,也禁不住外头别人烧。送灶王爷上天,总要有个热闹动静不是?」

白雪岚一愣,问,「二十三了?」

听差笑道,「您贵人事忙,连日子都忘了,可不就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啦!」

白雪岚呵地一笑,自进了济南城,和父亲相斗,怀风受伤,医院养病,谋划报复,大闹祠堂……就没有消停过一天,谁记得去掀日历本上那几张黄纸?

白雪岚说,「既这样,由他们去。只是宣副官还在睡着,不许在这院子里闹。」

听差垂手说,「明白的。其实,也不用少爷吩咐,野儿姑娘早叮嘱了,少爷昨儿睡得晚,受不得吵嚷。您看,我们扫院子落叶的,都踮着脚尖悄悄的呢。」

白雪岚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回到屋里,却见床帐里坐着一个人影。

他把帐帘猛地一掀,抓着里面那人的肩膀一晃,笑着问,「怎么就醒了?醒了也好,外头炮仗好热闹,我带你出去玩。」

宣怀风才被炮仗声吵醒,懒懒地坐起来,在床上发愣,让他抓着一晃,皱眉道,「别动!别动!」

白雪岚忙把手松开,关切地看看他,「那里很疼吗?」

宣怀风惺忪的脸,顿时被问出赧然的红晕,带着一点刚睡醒的鼻音,低声说,「唉,你……你真是够可恶的。」

把头转向床里面。

白雪岚心痒起来,在床边坐了,往棉被下光滑的小腿上一摸,笑着问,「我哪里可恶?你说清楚。是昨晚可恶?是今早可恶?昨晚谁趁着我醉了,把一杯果子汁洒自己身上,诱得我像小狗一样去舔。我丑态百出,你倒是不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