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2/3页)

若换了有经验的人,知道自己寡不敌众,进了林子,总要谨慎地藏深一点再做打算。偏宣怀风书生热血,虽然自己性命有危险,却还是放不下落入魔掌的安德鲁,一进林子有了掩护,竟是马上就不再逃了,闪在一棵树后面,一转身就举起枪来打。

追着过来的两个大汉,料不到他们追的这年轻人如此有胆色,是以继续往林子追过来,一点提防也没有。

只听砰的一响!

一个大汉就倒了下去,眉心中间一个血洞。

如此枪法,在宣怀风看来是常事,却把另一个活着的给吓了一大跳,知道林子里的人枪法如神,哪里还敢往里追?他连同伴的尸首也不顾,转过身,就往原来的路上跑回去。

宣怀风想起安德鲁还在车上,自己杀了他们的人,这大汉一回车上,恐怕要杀了安德鲁泄愤。他原有抓个活口交换人质的想法,这时心里一急,又是一扣扳机,子弹从那逃跑的大汉后颈上穿过去。那大汉扑腾倒地,脚挣扎一下,便再也不动了。

宣怀风一口气对付了两个追过来的大汉,才觉得胸里一口气憋得生疼。正要喘一口大气,忽然响起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宣怀风往远处那辆黑轿车看去,又叫,「不好!」

原来车上那个穿白家军装的年轻人,原是命令同伙下车去追杀宣怀风的,现在见同伙被杀了,自己也着慌起来,从后座跑到前面司机座位上,急急地发动了汽车。

宣怀风绝不能让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把安德鲁劫持了去,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又从林子里冲出来。他知道对方只剩一人,胆子大了不少,一边追着已发动的汽车,一边手一扬,对着汽车右边的后轮子就打了一枪。

黑轿车吱的一声刺耳的尖叫,失去控制,栽到路边一个土坑里,车身侧倒,车头冒起黑烟。

宣怀风跑过去,大声叫着,「安德鲁先生!」

后座里一个人大叫,「我在这。」

宣怀风听见人还活着,定了一下神,赶紧爬到车上面,想把翻车后朝着上方的后座门打开,可出足了力气,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宣怀风看车头冒的黑烟越来越浓,想起报纸曾报导过,某某撞车后发生了爆炸。难道这车也要爆炸了不成?他感觉到危险,但却没有丢下安德鲁离开的打算,反而安慰里面的安德鲁说,「车门大概是哪里卡住了,请你再等等,我一定把你救出来。」

刚才一阵急跑,已经出了一身热汗,加之沾着马血,身上的大裘又湿又重。他把大裘脱下,身上轻便多了,又换了个方向去试着开车门。可试了两三次,车门还是一点也不动。

安德鲁在后座里干着急,说,「你让一让,我试试用脚踹。」

原来安德鲁被挟持上汽车后,那些绑匪把他两只手用绳索反绑了,脚还是能动的。宣怀风闻言,往后一让,安德鲁在里面,用厚实的美国皮鞋底,一下下用力地踹。踹了十几下,那门有了些松动。

宣怀风上前试了试,居然真的把车门打开了,他探身到后座,把安德鲁从车里拉出来,手往羊皮靴子靠近小腿的地方一摸,摸出一把打磨得很锋利的小刀,把绑住安德鲁双手的绳索轻松切断了。

安德鲁双手得到解放,脸上露出逃过大难的惊喜,对宣怀风笑道,「宣先生,你真是比怀特先生所说的更令人惊奇。你是一位数学家,可你身上不但带着手枪,还时刻带着锋利的刀子,就像一个伟大的战士!」

宣怀风暗叫惭愧,以自己三脚猫的探子本领,这次只能称为侥幸。亏得白雪岚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只把宣怀风当成一个香喷喷的肉包子来看,仿佛一时半会不小心,就会有不知哪钻出来的野狗,把宣怀风给衔了去,所以腰间配手枪,靴子里藏小刀,这些是时刻给宣怀风预备下了。

这明晃晃的刀刃,还是白雪岚得空时亲手磨锋利的。

宣怀风对安德鲁的夸赞,不好意思接受,只笑着问,「安德鲁先生,我还没有自我介绍,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宣怀风了?」

安德鲁说,「我看过照片。宣先生出众的气质,是不会叫人认错的。今天那人冒认是你,我当时就知道了,但他们人多,用枪威胁我,我只能跟他们走。上帝保佑,让你及时来解救了我。」

经他一提,宣怀风顿时想起来,安德鲁是救回来了,但这伙劫匪的来路还不清楚。刚才追他的两个大汉已经死了,若剩下这个也死了,事情可不好追查。

他看看车头冒出的黑烟,现在好像又淡了一点,不像要爆炸的模样,便叫安德鲁走远一点以策安全,自己回到轿车旁,往前面的座位窥探。

轿车撞进土坑,司机座位上的人受的冲击最大。那驾车的年轻人软软地伏在方向盘上,一点也不动弹,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是趴着的姿势,军帽斜倒下来,盖住了大半的脸,瞧不出是什么模样。

宣怀风正看着,耳边一个声音说,「就是这个人,在我面前冒充你。」

原来那安德鲁也是个胆子大的,见宣怀风回到轿车旁,他便也走回来了。

正在这时,伏在方向盘上的年轻人,微微地动了动。

宣怀风把耳朵伏在车窗上,听见里面传来呻吟,看来人还活着。他对安德鲁说,「我们要把他从里面弄出来。」

安德鲁点头,「这件事情必须弄清楚。」

这洋人也不含糊,说完就把身上昂贵的西装给脱下来,在手臂上缠了几道,用包裹着布料的手肘往车窗上用力一撞。

那车窗因为之前的撞车,已有几道蛛丝般浅浅的裂缝,被他这样一敲,顿时裂开。许多碎玻璃溅到司机座那年轻人身上,仿佛把他扎疼了,发出嗯的一声呻吟,挣扎着头一歪,上面的军帽掉下来,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宣怀风望着那熟悉的脸,身体蓦地一震,失声叫道,「三弟!」

安德鲁问,「是你认识的人?」

宣怀风心里乱糟糟的,也不好向他详说什么,叹道,「这是我弟弟。唉,别的不说了,请你先帮我搭一把手。」

两人齐心合力,把宣怀抿从破开的车窗里拖出来,把他放在离车二十来步的泥地上。宣怀抿背挨在地上,喉咙颤了颤,恹恹地发出一声呻吟,眼珠子睁开来,对着宣怀风说,「你……你的好手段。」

宣怀风气道,「你说我好手段?那你冒充我,又是什么手段?你总这样不争气,要往歪道上走。这次又是为什么要干绑票的勾当?」

宣怀抿冷笑道,「还不得多谢你那相好。他设的埋伏,不声不响的,把广东军给除了,司令也被抓了。我不当绑票的强盗,难道要等着活活饿死?我只是想求个生存,你也不容我。二哥,哪怕看在死去的父亲的分上,你也不该这样狠毒。你有了相好的,吃香喝辣,哪里管过我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