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3页)

他小心地移动着,再要往前,就要失去车身的掩护,把自己暴露出来了。可此时展露昭的后背,离他还有七八步的样子。

宣怀风想,七八步就七八步,自己猛然冲出去,或许能打展露昭一个猝不及防。要是成功把展露昭控制住,白雪岚应该能活。要是不成功,白雪岚活不成,自己也就不要活了罢。

虽然一个在林子里,一个在废屋旁,也是同生共死,没有违了当初的誓言。

如此一想,宣怀风倒不觉得畏惧了,热血上涌,掌心握着的匕首反而温暖起来,仿佛上面还带着白雪岚磨砺锋刃时的温度。

他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正要冲出去。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几个拿着枪的男人喘着气跑过来,向展露昭报告说,「军长,不好了!那姓白的藏了援军!」

宣怀风差点就要豁出去露出身形,听说有援军,赶紧把伸出去的半步缩了回来。

展露昭一愣,「廖翰飞说了他是一个人出城,哪来的援军?你们不要自己昏了头。」

手下说,「真的是援军。军长你听那机关枪声,都是美国货,姓白的再厉害,也不能一个人开几挺机关枪。」

宣怀抿吃了一惊,「那机关枪不是廖家调过来的?他们负责堵住南边不是吗?」

手下急道,「廖家本来是想堵姓白的,现在自己反被堵住了,被强火力压得抬不起头。瞧那阵势,恐怕是白家那个王牌武装连……」

话说到一半,空中传来动静,天幕中隐隐划出两条灰蛇般极快的光带。

展露昭大喊一声,「炮!」

顺手按着身边的宣怀抿,猛然往前卧倒。宣怀风却是个沙场经验不足的,还在那站着没反应过来,一枚炮弹落下来,猛烈的气流一下就把他掀翻在地。宣怀风眼前一片朦胧,脑里一片晕白,迷迷糊糊地想挣扎起来,紧接着又是几枚炮弹,地面摇震。

刚才关着安德鲁的那辆轿车给一枚炮弹击中,翻到空中落下来,把展露昭的手下生生砸死了两个。早就残破的废屋再也支援不住摧残,屋上瓦片哗啦啦落下。宣怀风头昏眼花地刚站起来,头上碎瓦如雨般落下,正要伸手挡头,身边那土墙轰地一下斜塌下来,把宣怀风半个身子埋在下头。宣怀风浑身剧痛,眼前发黑,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展露昭拖着宣怀抿从地上起来,匆匆找了一堵半塌的土墙做掩护,恨不得生吃了廖翰飞。这杂种送的好情报!什么姓白的孤身出城?这样的火力,至少是一个加强武装连。

想埋伏白雪岚,反而被白雪岚打了埋伏,展露昭一口气憋得生疼。

他在迫击炮和枪声的合奏中嘶喊着,把活着的手下召拢过来,迅速布置了守卫圈。众人遭到反伏击,本来都慌了神,现在见军长指挥若定,便都好了些,按照军长指挥的四散在屋外,拿起武器打起反击。这些人虽然军纪不严明,却有和展露昭如出一辙的狠劲,一旦定下神,竟和逐渐靠近过来的敌人打得有来有回。

展露昭藏身在半截土墙后,鼻里全是呛人的火药味,一边朝着藏着敌人的丛林开枪,一边却经验老道地察觉到问题,说,「有古怪。我们这个形势,他们要是用迫击炮,那可省力得很。怎么打几个炮弹就停了?姓白的也不是不懂军事的人,他这是忌惮什么?难不成他还想活抓我?嘿,可没那么容易。」

宣怀抿躲在展露昭身边,听了这话,却是心里一动。他想了想,猫着腰就窜出了土墙后面。

展露昭惊道,「你不要命了!」

伸手要抓,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宣怀抿跑出掩护处。

宣怀抿冒着弹雨,跑到一辆轿车边,打开车后箱。

前头宣怀风救安德鲁时,顺手把身上大裘脱了。宣怀抿骗得展露昭下了绝杀令,见那件大裘丢在路上。他知道展露昭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生怕他看见这昂贵的大裘,猜到林中逃亡的并不是蓝胡子,而是另有其人。因此他趁着展露昭不注意,便把大裘悄悄捡了,藏在车后箱里。

宣怀抿把那件大裘从车后箱拿出来,抱在怀里,又冒着弹雨跑回展露昭身边,笑道,「军长,我……」

展露昭不等他说完,往他脸上就是响亮的一耳光,怒道,「这时候还管什么衣服?你他妈的就知道娘们似的作耗!要死,就死在外面别回来!」

宣怀抿挨了他一下,脸上火辣辣地痛,想着这是军长为自己担心,心里倒是一阵感动欢喜,把那大裘穿在身上,献计说,「白雪岚停了迫击炮不敢用,他一定以为我哥在你手上。天黑光暗,我和我哥身形相貌很有几分相似,大概能把姓白的唬住。你挟制我,就说抓住了我哥,看他停不停火。」

展露昭狐疑道,「姓白的向来护食,你哥现在说不定被他锁在哪个屋子里。姓白的又不是傻子,他怎么会信?」

他们说话这会,枪声更盛了。渐渐有一些穿着白家军装的人端着武器从山峦里出来,做出缓缓逼近的形势。

生死关头,宣怀抿也不敢全对展露昭瞒着了,就说,「今天来救安德鲁的白雪岚那个手下,前面我没瞧清楚面容,以为是蓝胡子。后来在林子里,我远远瞧见了他的脸,应该是我哥。」

展露昭一听,大急,「怎么是他?糟了,我们临走时放的那几把火,他岂不是烧死在里面?他是你哥,你能认不出他?你他妈的黑心杂种!」

咬牙切齿地一脚踹在宣怀抿身上。

宣怀抿差点被他踹出掩护的土墙,嘴角渗出殷红的血丝,忍着痛爬回他身前,哀声道,「军长,你要杀我,也等先逃出去再杀。我现在对军长还有一点用处。姓白的不知道我哥被烧死在林子里,大概正在着急。这件大裘是我哥穿的,想来姓白的认得。局势这样恶劣,军长不想死在这里,怎么也该试一试。兵不厌诈,诈成了算我们走运,诈不成,我们也不吃亏。」

展露昭用力咬着牙关,眼睛滴血似的瞪着宣怀抿。

心心念念的高贵美好,拼尽了力也想亲近的恬静尊贵,那脸、那手、那唇、那身……还不曾仔仔细细地品味,竟被自己一把火葬送在郊外野林。

那个人,哪怕他以后赚再多钞票,握更多的枪杆,也得不到了吗?

展露昭说不出的懊悔难过,仿佛肠子打了十几个死结。

然而无情的子弹面前,容不下这些带着忧愁的情肠。几梭子弹打在土墙头,簌簌地激起灰土,细尘打在脸上微微发痛。

展露昭惊醒过来,朝外打了两枪,大喊,「白雪岚,宣怀风的命,你还要不要了?」

枪声轰鸣,震耳欲聋,他嘶吼着连喊了几次,那边才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