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3页)

然后叫司机开车,往白家大宅去见总督。

公馆门外这场小小的冲突,宣怀风只开了一枪,因为要过年的日子,隔得远些的人,还以为是谁在放大炮仗。虽有一些警醒的邻居,探出头来看,见许多拿着枪的士兵在那里,也就识趣的缩回头了。因此这里发生了什么,居然没怎么引起注意。等轿车载着宣怀风从小巷子里出来,混入大街上比往日热闹许多的来往车流,那就更不起眼了。

宣怀风自从跟着白雪岚,就犯了楣运,不断遇到惊险,前一阵还遭遇了绑架,大概锻炼出来了,虽知道自己落在别人手上,神情上并不怎样惊惶,坐在车后座,偏着头,看了一会窗外那一张张喜洋洋的,准备着要过年的面孔,然后在后座动作起来。

蒋副连长和另一个士兵,都顿时警惕起来,问,「干什么?」

宣怀风说,「大家挤着坐,太热了。我把西装脱一脱,不可以吗?」

蒋副连长见他脱下西装,把西装随手塞给身边那士兵,并没有其他异动,也就放松了神色。看他又转头往窗外东张西望,心忖,他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大概是很有信心,军长会把他营救出来。军长是个极护短的人,我今天把这人给抓了,也不知他日后见了军长,要怎么议论我。思忖了一下,便和宣怀风闲聊起来,说,「宣副官的故乡,好像是在南方?」

宣怀风淡淡答说,「是的,广东。」

蒋副连长说,「那是个好地方,就是吃食上头,太喜欢放糖了。」

宣怀风问,「你去过广东?」

蒋副连长说,「去过一次。那时候军长惹了祸,要到南方避一避,就是老爷子亲点了兄弟几个,把军长护送过去的。」

宣怀风被他一提醒,猝不及防想起初见白雪岚的往事,那个阴晴不定又古怪的转学生,不知有多少次让自己糟心透顶,恨不得天底下就没这个人。再看如今,真要感叹一句岁岁年年人不同。想到自己命里最大的魔星,就是眼前的男子千里迢迢护送到自己身边,以致冥冥中注定的命运开始它的转动,便把蒋副连长看得顺眼一点了,点点头说,「你大概不知道,我就是那个时候,和你们军长做了同学。关于老爷子把他送到南方的缘故,我也听他说过一点。这件事我很理解老爷子,这个人,实在太会惹事啦。」

蒋副连长顺着他往下说,「谁说不是?可再惹事,也是老爷子的宝贝。别看老爷子气得牙痒痒,每次都要动家法,要是换了外头的人敢打他孙子的主意,老爷子准要吃人。所以老爷子今天对您的态度,请您也体谅体谅。」

宣怀风微微一笑说,「对老爷子体谅体谅,对执行老爷子命令的蒋副连长,我也应该体谅体谅,是不是?」

蒋副连长露出个苦笑,「您大人有大量,算我欠您一次。」

宣怀风说,「你对老爷子尽忠,我对总长尽忠,就算有时立场不同,然而谁叫他们都姓白呢?这里头的事,当是各为其主,没必要扯上你我之间的恩怨,更犯不着说什么欠不欠。」

蒋副连长赞道,「痛快!宣副官,您看着是个书生,其实里头真有我们当兵的豪气。」

宣怀风说,「如果有豪气,也是向你们军长学的。对了,有香烟没有?」

蒋副连长这种军人,从来不能离了香烟的,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取了一根递给宣怀风。想起刚才搜身时,没收了宣怀风的打火机,这时候搜身的士兵已经打发回营房,是不能立即把东西还回来了。就掏了自己的打火机出来,对宣怀风说,「这是三司令上个月巡视时,说我练的兵好,赏我的,也许比不上你们用的物件。不过,也是一个很好的洋货啦。」

哒的一声,打着火,送到宣怀风面前。

宣怀风轻轻道一声劳驾,衔着香烟接了火,等香烟燃起来,吸了一口,只觉一阵浓浓的烟涌进气管里,那种痛痒刺呛,竟一秒也憋不住,顿时咳得脸色紫涨。

蒋副连长好笑道,「我看你要香烟,还以为你烟瘾和我一样大,怎么你原来是个不会抽烟的?」

宣怀风唇角微微一扬,笑容有些赧然,说,「我以为见老爷子之前,抽抽香烟,能够镇定点。」

蒋副连长说,「我看着你很寻常的模样,以为你不当一回事,原来你心里是紧张的。我虽只是个副连长,但跟了老爷子许多年的,当年我还是老爷子的亲兵呢。宣副官,我看你这人很讲道理。一会,我要有机会说得上话,要为你向老爷子讨个人情。」

宣怀风说,「如此真是多谢。不过,我看这个会面,也不必在今天。」

蒋副连长诧异地问,「怎么?你要反悔吗?对不住,我不能答应。」

宣怀风把头一点,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笑容里带着一种坚定,「我知道你不能答应。」

他说话的时候,拿着香烟的手也就自然的挥动着。话才说完,两根夹着香烟的手指一松,那香烟跌下来,正好落在身旁那士兵抱住的西装上。

烟头大的一点火星,碰到那西装,竟轰地燃起一团火。

原来宣怀风在离开公馆的房间之前,已明白和白家士兵之间的冲突,不能真的闹出人命,所以把手枪里的子弹取出来,只留了一发在枪里。其余子弹全部凿开,火药都倒出来,撒在外套上,又揣了一部分在西装口袋里。这西装外套的颜色颇深,沾了火药并不大看得出来。前头那个搜身的士兵也有些粗心,虽摸到西装口袋底下有些粉末,不过以为是脏灰尘,对他们这种士兵来说,穿一两个月没洗的沾灰尘的衣服,本也是常事。

坐在宣怀风右边的士兵毫无提防,前一秒还放松地抱着西装,下一秒就成了抱着一团升腾的火,那火苗差点就直舔在脸上,他大叫一声,身子下意识往上一窜,却忘记这是在轿车里,脑袋重重撞在钢铁制的车顶上,差点痛晕过去。宣怀风却是早就瞄上他的腰了,右手若有若无地微伸,张开五指等着,那士兵身子往上的一瞬,简直是把腰上插着的手枪柄主动送到了宣怀风手里。

蒋副连长还正琢磨着宣怀风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既然知道自己不答应,怎么还特意提出来,这话恐怕藏着玄机,忽然就见车厢里多了一团火球,自己的下属像烧着了尾巴的猴子一样扑腾乱动。蒋副连长大惊,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宣怀风身子往那边一倾,打开车门,就把那只顾着逃避火烧的士兵顺势踹出车去。

蒋副连长这时候哪还不知他要逃跑,手正往腰上摸,不料宣怀风踹走右边的士兵,回过身来,手里已经握着一把手枪,枪口闪电般顶上了蒋副连长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