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4页)

白碧曼这边却很得意,提高了调门说,「大家都听见了。前几日几位叔叔审问他,他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现在这是当场招供出来了。」

还在说着,忽然一个东西从空中飞来,砸在她额上,痛得她哎呀一叫。她母亲丁姨娘慌忙去看,额上破了一个小口子,血流了出来,低头一看,地上却是一个小瓷酒杯,已经碎了。丁姨娘心疼极了,正要问谁干的,一抬头,却对上白老爷子老鹰似的阴鹫目光,吓得浑身一缩。

白老爷子砸了一个杯子出去,沉沉地盯着白碧曼说,「你今晚不在甄家待着,到这找打来了?你见冷宁芳无法无天,不把夫家看到眼里,也要学她是不是?我告诉你,她姓冷,我不能容她,就让她滚。你姓白,要是玷辱了你的姓氏,我不能容你,就得让你死。还有脸在我跟前哭,滚出去!」

白碧曼又痛又怕,又羞又恨,让她母亲扶着,呜呜咽咽地转身往外走。

白老爷子又喝了一声站住,说,「你十三弟刚才喝醉了胡诌,这里说这里散。日本商会被炸,廖家仓库被抢,和他没有一点干系。你要是在外头乱说,我也顾不得甄修言的面子,马上派人割了你的舌头。听见没有?」

白碧曼被他严厉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缩着脖子点了点头,这才走了。

白老爷子警告完白碧曼,浑浊的老眼盯着厅里站着的不敢动弹的众人,慢慢地从左扫到右,从右扫到左,一挥手,下命令说,「不相干的,都给我出去。」

那些无关的姨太太们,早吓得承受不住,赶紧小心地往门外退,孙姨娘一手抱着女儿白玉美,一手牵着白玉香,也随着出去。大太太和三太太刚把小姑子和冷宁芳送出去,正走回来,就见五太太在厅外哭骂,说白雪岚谋害她儿子,两人很是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要打听究竟,忽然又见姨太太和小姐们从里头逃也似的出来,问了,才知道白老爷子发命令赶人。这样一来,她们自然知道里头是男人们要开重要的谈判,心里虽然焦急,也不敢进去,只好在外头等着。

却说饭厅里头,把女人和小孩子们赶出去,厅门合上后,便是好一阵寂静。白老爷子坐在主位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大司令、二司令、三司令、五司令,四个人八只眼睛,全盯着白雪岚。白雪岚却是一副泼皮样,拿着两根金条,在手里把玩得哐当哐当轻响。

好一会,白老爷子冷笑起来,缓缓地说,「看来,你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天捅出一个窟窿了。我许多孙子,死得只剩三个,万料不到,如今连这三个,也未必都能保全。」

三司令听这话头不好,后脖子滋溜竖了一圈汗毛,吼着白雪岚说,「畜生,还站得笔直呢?快给老子跪下!」

白雪岚恍若未闻,随手把两根金条往桌上一放,对白老爷子说,「没错。天,我已经捅了一个窟窿,您就算把我的头斩下来,也填不上。不瞒您说,打我回济南的那天起就决定了,有廖家就没我,有我就没廖家。如今日本商会,我已经炸了,那是给廖家供应银钱的一方。廖家城里储存的仓库,和廖翰飞私藏的秘窟,我也毁了。不过,我以为既然要断毒品的线,就得彻底些,所以我前天打了电报给各处县城,命令那里的驻军只要发现有种罂粟的,有田毁田,有苗烧苗。到这会,应该都料理完了。」

白老爷子耷拉的眼皮往上微微一掀,讥讽地问,「打电报?就你?」

白雪岚也不隐瞒,坦白说,「自然是冒了您老人家的名义,不然各处驻军,不能都听我的。」

白老爷子眼睛眯了眯,问,「你的电报,怎么没有打去永安县?」

白雪岚说,「吴旅长在永安县,他的为人我还算知道,若有人种罂粟,不必上头有命令,他自己早就去处置了。所以永安县,我并没有打电报。」

白老爷子说,「若你打了电报过去,这会子我忽然将他召到城里,你大概有些预料不及。」

白雪岚笑道,「爷爷看重他,是他有本事,也是爷爷你的眼力。」

白老爷子冷哼了一声,吩咐,「老吴,你过来。」

白老爷子说,「你的枪呢?」

吴旅长愣了愣,不安地回头看一眼白雪岚,慢腾腾地把腰里的手枪拔出来,递给白老爷子。

白老爷子说,「给我干什么?你把这不孝的东西,给我处决了。」

三司令大吃一惊,刚要开口,被他大哥暗中踢了一脚,才勉强忍住没说话。

吴旅长接到这样的命令,简直要命至极,只是绷直身子呆立。

白老爷子说,「你聋了?我叫你处决他,快做!」

吴旅长只好答应一声,摸着自己的手枪,就如在铁里烧过一样烫手。在白老爷子犀利的眼神督促下,半天,才把枪握起来,枪口指着白雪岚,可是那扳机的手指,好像并不属于他,脸上挣扎扭曲,仿佛使足了全身力气,都无法命令指头动一下。

白老爷子等了一会,鄙夷笑道,「连个小王八蛋都不敢杀,有什么资格当军人?你不配穿我白家的军装。」

说完发命令道,「把他的军装给我剥下来!」

居副官指挥着几个护兵上来。吴旅长平日也是很悍勇的一条大汉,对着总督的积威,竟是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激不起来,被两个护兵把军装外套一剥,反扭了两只臂膀,就垂着头被押出去了。

白老爷子指着吴旅长的背影,对白雪岚嘶哑着声音说,「瞧见了?这些兵,是我打了一辈子仗,从死人堆里十次二十次的带出来的。我要革他的职,他一个屁都不敢放。我要他去死,他就只能去死。你才吃了几年米,敢在我背后,暗通我的兵,来造我的反?你以为凭你说几句听起来很响亮的话,就能叫人为你出生入死,你还太嫩!慈不掌兵,要掌白家的兵,冒我的名义打几个电报,算个屁!你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在养心阁里也放几颗炸弹,把我连你几位伯父,还有你父亲,一起全炸死。我就服你!告诉你,你电报打到各处,我就接到报告了。你以为我为什么把老吴叫来,我就是要给你一个榜样看,你花再多本钱笼络的军官,只要我一个命令,他就屁也不是!只要我老头子不高兴,你白十三少,也就屁也不如!」

他说了这样长一番话,难免有些气喘,接过二司令双手递过来的一盏热茶,饮了一口,又继续说,「我原还以为,你要闹出什么大事。放几个炸弹,杀几个人,都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至于别人要追究责任,白家人做的事,白家认就有,不认就没有,没有谁敢多话。大不了,廖议长那边重重送一笔赔礼,他面上过得去,就没有打仗的必要了。如今能不动干戈,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