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戴珍珠耳环的少女(6)

监听进展顺利,几天之后劫匪那边来了电话,他们的大致位置终于确定了。陶队长一组人带着便携信号追踪器,一辆小面包,一辆宝来,在暑气弥漫的大路上兵分两路,疾驰追击。

台风走后 ,炎炎盛夏如期而至,夜晚空气干燥,天空瓦亮黝黑。劫匪们的藏身之处比较偏僻,好容易抵达追踪器显示的地方,陶龙跃刚刚指挥着刑警们下车准备伏击,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就传了过来。

爆炸卷起的炙热气流险些将刑警们掀倒在地,待一个个爬起来之后,一张张脸都被扑面而过的热浪灼得通红。就是劫匪们藏身的屋子,在距他们不足十米的地方发生了爆炸。

陶龙跃大喊:“赶紧联系消防!”

从窗户看进去,有人被大火困在屋子里了。

谢岚山二话不说,用矿泉水将头发上身淋湿,就要冲进火里。

陶龙跃伸手拦他,但没拦住,谢岚山冲他喊:“人和画都在屋里,等消防就来不及了!”

一进屋就看见一个男人埋首伏在地上,谢岚山蹲地检查尸体,把人翻过来,脸孔很熟,就是鹤美术馆新招的一名保安,劫匪之一。

可惜还是来晚一步,人已经死利索了。一枪毙命,子弹从眉心穿过,留下一个拇指盖大小的伤疤。

谢岚山站起身,透过滚滚浓烟往屋子里看,屋里有些凌乱,地上还躺倒着三个男人,瞧着应该都死了。结合方才那个死者额头非常新鲜的伤口,可能一场恶斗就发生在他们到来的两分钟之前。

看着屋里的男人都已经死了,血流了一地,火势还不算大,但屋里浓烟滚滚,火苗围着尸体舞蹈、切磨,天花板已经扭曲变形,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高温下塑料熔化的恶臭。谢岚山的眼睛一时难辨颜色,火是红的,血是红的,一切都是红的。

这种强刺激画面令他非常不舒服,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炸开在他的头颅里,像要片片坼裂他的脑壳。谢岚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强忍着头疼,一刻不怠地去找《洛神赋图》与另外三件被盗走的馆藏文物。

地上碎了一个陶壶,裂成块块碎片,应该就是丢失的北齐彩绘灰陶壶,还有被撕毁的另外两幅名家书画,但没看见《洛神赋图》。谢岚山躬身低头,试图避开呛人的浓烟,在电视柜或床底下这些可能藏物的地方仔细寻找,万幸,被他找着了。

打开检查一下,完好无损。

只看一眼用以确认,谢岚山又迅速且小心地把《洛神赋图》收回画匣子里。

这几个贼还真是沈流飞口中的“外行”,对于这类流传了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古书画,保存时的温度、湿度、光照都是讲究,那些省里市里的博物馆与美术馆都恨不能什袭以藏,尽可能减少曝光与展览,哪能这么随随便便装进匣子,又稀里糊涂扔进柜子。

谢岚山将另两幅被撕烂的书画也收起来,转身欲行,想要赶紧离开火场。然而人还没走出去,腿却被抱住了。

他一低头,看见方才以为已经死去了的一名劫匪又醒转过来,伸手死死拽住了他的裤腿。这个男人就是保安小周,谢岚山曾在鹤美术馆里与他照过几面,彼时印象不坏,却没料想对方深藏不露,竟是披着羊皮的狼。他看见他满脸满身都是血,嘴唇一动一动地好像冲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嗓子已经烫坏了,听来嘶哑不堪,要费点力气才能听个清楚。

“大哥……救……”人之将死,对生的渴望便尤其强烈,保安小周爬着像谢岚山靠近,用沾满血污与涕泪的脸去蹭他的鞋面与裤脚,“救救我……救我……”

有这么一瞬间,濒死的保安小周发现,这位谢警官的眼神变得非常奇怪,变得说不上来的倨傲、轻蔑以及阴冷。他神色一凝,低着头,眼神冷冷地落在自己被蹭脏的鞋面上,旋即又看向了匍匐在他脚边的男人。他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像看待最卑微的蝼蚁,最肮脏的虫鼠。

陶龙跃帮着疏散了楼里别的居民,也冲进了火场,浓烟中他一眼看见站立不动的谢岚山与倒在地上的周晨。火势开始不受控制了,陶龙跃冲他大喊:“磨蹭什么,救人啊!”

谢岚山像被喊回了魂魄,眼神恢复清明,头却愈发疼了。将画匣子伸出去,递给了陶龙跃,他一弯腰将保安小周扛在肩上,迅速离开火场。

保安小周已经被浓烟呛晕,谢岚山刚刚将他扶起带出两步,一根坍塌的房梁就砸在了他方才所在伏倒的地方。

伤者小周被救护车及时送进了医院,待大火扑灭之后,警方入屋进行现场勘查。大火烧毁了重要线索,增加了勘查难度,只能从一窥真相。初步勘察结果是屋子里的四个劫匪内讧火拼,拔枪射击时子弹打到了煤气罐,燃爆后引发了这场大火。屋子里遗留了一把“黑星”,还有大量“肢体残缺”的现金,美元人民币都有,也在为这场大火付之一炬了。

小梁联系上了房东,房东一听自己的屋子租给了盗窃博物馆的劫匪,劫匪还自相残杀几乎死个精光,当场瘫软在地上。半晌才缓过劲来,接过小梁递来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就交待了事情经过,大意是这地方偏僻,所谓的商住两用楼既做不了生意,又难当住房租出去,附近一直没什么住户,也后来来了一个周姓的小伙子,看着相当老实,说租就租,也不龟毛纠结,所以他就把房子租给了他们,此后再没多过问。

陶龙跃本着怀疑一切的职业精神问对方:“美术馆遭劫还死了人,这么大的案子,警方已经悬赏通缉了,你就没发现你的房客就是新闻里的劫匪?”

房东挺委屈:“也就几个月前见过一面,聊妥了就签了合同,对方付款很爽气,后续也没要我操心的事儿,所以我就没搁在心上。再说,哪儿记得住这么平平无奇的长相啊,真不是故意瞒着的。”

想来是这四个劫匪早预谋要偷画,所以一早就作了准备。

待做完了询问笔录,便让房东回去了,陶龙跃对谢岚山说:“看来就是内讧火拼了,房东说有四个人一起住了他的房子,现场三具尸体,一个重伤,而且也符合当时我们从鹤美术馆以及街边的监控录像里看到的,三个人负责在美术馆里实施盗窃,一个人开车在外头随时准备接应。”

谢岚山皱眉不语,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屋子里这么多现金,还有没交易出去的国宝文物,随时可以花钱偷渡出去,犯得上拼个你死我活?”

“分赃不均吧,谁知道呢。”陶龙跃抽抽鼻子,接过小梁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说,“我是真没想到他们还能弄到枪。这些劫匪本事不小,想想既然能把画从美术馆这种地方偷出来,也该有门道能弄来一把‘黑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