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枣泥糕

人逢喜事精神爽,傅骁玉是看谁都开心。

走到宫门口时,遇到了兵部尚书许弋江。

当初文乐去边关时,文帝怕他蛟龙入海一去不回,就随便提拔了一个祖上写兵书的人与文乐一齐去的那边关。

说是辅佐文乐,实际上接了暗旨,除了许弋江以外,没人知道。

“许尚书请。”傅骁玉客气了一句。

许弋江一愣,连忙回礼,说:“祭酒大人客气了。”

这傅祭酒往常可是眼高于顶的,今日是吃错药了?

“祭酒大人今日如此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傅骁玉神色不明地笑笑,弄得问问题的许弋江直起鸡皮疙瘩。

他是不是不该问?

“许尚书可是不知......”傅骁玉背着手,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乐乐......哦,就是少将军,或许是成亲不久就聚少离多吧,少将军近日与玉黏得紧些,今日上朝还嫌玉不多陪他。许尚书家中妻妾可有年纪尚幼的?若是有,应当就能明白玉的感受了。”

尚未娶妻的许弋江:“......”

一旁拴马的马骋:“......”

以为有什么家族秘辛而竖着耳朵听的其他大臣:“......”

下朝之后,傅骁玉回到了国子监。

皇子皇女们今日是琴课,教琴的琴师坐在高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听着与弹棉花差不多的琴声,额角青筋起了又起。

傅骁玉也能听到一点半点,一边与岳老夫子说话,一边撰写清明祭会的悼词。

岳老夫子一页一页地翻著书,说道:“稚子何辜啊。”

傅骁玉手微顿,说道:“豺狼虎豹的洞穴,何来稚子?”

观星苑发生的事,盛夏已通过聂寻的传书送给傅骁玉,傅骁玉自然知道在那观星苑上,是何人救了周崇一命。

岳老夫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说话。

可以怀疑文人读书读傻了,却不能怀疑文人的忠君爱国之心。

武帝曾经下过律令,南朝不可斩杀言官,也是如此。岳老夫子比傅骁玉在朝时间还要久些,他最早侍奉的,是武帝与文帝的父亲,真正的三朝老臣。

岳老夫子爱国,却不一定忠君,他的忠诚源自对南朝的欣荣繁盛的希冀。

傅骁玉与其接触,并未向周崇想的那般,将岳老夫子“挖”了过来,做宫中暗线。他只是与岳老夫子提了提宫中各位皇子的赢面。

太子与二皇子斗得不可开交,周崇作为武帝遗腹子,有文帝与皇子顾忌,却也有武帝旧部与朝中老臣支持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

周崇想做皇帝吗?

想的。

但周崇更怕死。

或许是几年安生日子过了,周崇身边有了严舟、文乐,他总觉得不做上那个位置也是可以的。做一个闲散王爷,天高皇帝远,快乐似神仙。每日就等着收纳百姓们的供奉,自己在哪个山头修个大宅院,就跟土皇帝似的。

岳老夫子能看出来周崇那动摇的为帝之心,若这九殿下又重回那般怯懦,不如不救。

观星苑一事,既是太子为剪周崇羽翼做出来的局,同样也少不了傅骁玉与岳老夫子隔岸观火。

国子监长居宫中,人脉关系繁复而严密,岳老夫子的眼线,不少于傅骁玉这么多年运筹帷幄的人脉。

岳老夫子知晓太子会挑在祭祀这一天玩些把戏,他就站在周崇身旁,看着他如何反抗。

周崇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甚至手还发抖了。

岳老夫子心中暗笑,抬眼一瞧,却从那周崇的眼中看出了森然的悔意。

他在后悔什么?

岳老夫子细细琢磨,料想那动摇的为帝之心怕是在这次阴谋中更加坚实了。

太子与二皇子为争皇位斗得不可开交,但两人似乎打定了主意,先将周崇这个血脉都不纯的人踢出局。

岳老夫子一边喜欢周崇的单纯赤诚的性子,说稚子何辜,一边又暗叹他过于赤诚,还不够在这皇城根站稳。

傅骁玉并不同意,反驳道,这皇宫处处都吃人,真正无辜的稚子,根本不会像周崇这般活这么久。最初他也只是点拨了一句,这九殿下便能顺着杆儿爬,在国子监诬陷三皇子,绿林寨下推脱太子追问……

周崇有为帝的才干和心机。

再说过分一些。

自己的小夫郎已经不管不顾地站在周崇背后。这周崇若是能当皇帝,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没了为帝之心……

傅骁玉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清茶,暗想,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为了镇国府和傅府,就是赶鸭子上架,那周崇也得给他在那龙椅上坐实。

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两句话,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傅骁玉因着文乐,不可能不站队。而岳老夫子此刻却还在观望,他记得那周崇眼中的悔恨,他想瞧瞧周崇能为了心中的洁净乐园做些什么出来。

“主子爷。”盛夏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个小花篮。

走得近了,岳老夫子就闻到那篮子里的香味,甜丝丝的,腻人得很。

盛夏瞧见岳老夫子也在,空出手来收拾了桌子,说:“这都快晌午了,膳房还没做饭呢,奴婢就想着做些吃的来给主子爷垫垫肚子。”

傅骁玉想着也有些饿,把花篮上的帕子一掀,里头放着两叠糕点,其中一叠刚出蒸笼,还在散发着热乎乎的气。

看着红润得很,是文乐爱吃的枣泥糕。枣子去了核打得极细,一蒸出来跟那羊羹似的透明,吃着极甜,还有一股浓浓的枣香味。

傅骁玉吃了一块,将碟子放到岳老夫子跟前,扭头对盛夏说:“你姑爷也爱吃这个,一会儿多做些,我给他捎回去。”

盛夏憋不住笑,拿着手帕遮掩了一下,说:“奴婢知道了。”

岳老夫子啃着枣泥糕,他是对这男男结合完全违背阴阳调和之道的事情实在看不上眼,轻哼着说:“祭酒大人倒是惦记,在外忙还顾着自家丈夫,可谓忠贞。”

傅骁玉都懒得与他打口水仗,直接端着那碟子高举,回了自己的桌前。

岳老夫子气急败坏地追,骂道:“好你个傅骁玉!让一盘吃的都不成?你针尖儿大的心眼你!”

盛夏勾着唇笑,提着空空的小花篮出了殿门。

匀出去一半盘枣泥糕,傅骁玉坐在桌前,看着岳老夫子满胡子的枣泥说道:“尊夫人可是提醒过国子监的小厨房,说您不得食用甜腻之物,不克化。”

岳老夫子瞪他一眼,端着枣泥糕就往外走去,边走还边说:“在家听唠叨,在这儿还得听唠叨......”

等人走了,傅骁玉展开手,瞧着手心的字条。

盛夏向来谨慎,每回都贴在那盘子底下,要不是傅骁玉抢这一下,只怕早就让岳老夫子发现去了。

傅骁玉看完了字条,递到烛火上燃了,直到火星都没了才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