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倾身贴上他的唇

短短几句话, 蕴含的信息,却让封窈听着说不出的难受。

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生长,直到发育成熟, 瓜熟蒂落, 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只要是略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早产儿还没有准备好脱离母体, 猝然降生,必然面临更多的风险, 甚至夭亡的几率, 也比正常出生的婴儿高得多。

而且这不同于发生不可控的意外而导致早产, 这是主动的选择。

也就是说, 孟子怡在患病的女儿和腹中胎儿之间,做了再清楚不过的取舍。

当然封窈不是要抨击她什么, 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或立场,去评判一个母亲。一边是养育相处了多年、会跑会跳会喊妈妈的小姑娘,另一边只是一个发育中的胚胎, 天平向哪边倾倒,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更何况这个胎儿本来就是带着目的——为了那管脐带血而特意制造的。

“你不要误会, 大小姐不是不疼爱少爷, ”朱婶语气强调:“尤其是少爷小时候体弱多病, 她一直觉得亏欠了他。少爷的哥哥姐姐也很护着弟弟, 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他。”

可是宗衍避居山庄, 哥哥姐姐却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封窈心中有了一个不详的猜测。

“少爷五岁那年, 大小姐带着三个孩子在南法的庄园里度假, 顺便计划去参加一个世交好友的婚礼。可是没想到,少爷突然感冒,发起了高烧, 医生不建议他外出乱跑。”

“婚礼的地方算不上远,大小姐调来家里的直升机,打算快去快回。”朱婶垂下了眼睛,“直接降在酒店楼顶的停机坪,露个面,待一会儿就返回,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操作,两边都能兼顾到。真的,再平常不过了。”

可偏偏,那一回就出事了。

朱婶知道,这件事即便她不说,只要封窈有心上网一搜,或者打探一下,就不难知晓。

法国南部阿尔卑斯山区起大雾,一架直升机不幸坠毁,机上七人全部罹难,包括商界女王孟子怡和一双年仅十五岁的儿女。

这在当时,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封窈搜倒是没有搜过,可即便是看到旧闻里只言片语的报道,也远比不上听朱婶亲口讲述来得震撼。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揪住,她想到当时的宗衍,一个发着高烧的五岁孩子,妈妈和哥哥姐姐只是出一趟门,就跟平常去超市差不多,他乖乖的待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却永远也等不到了。

他该多难过啊……

“出事之后,少爷病了很久。宗庆山被那个黎韶华撺掇着,想把少爷接过去养,美其名曰那边也有兄姐,能让少爷早点走出来。”朱婶啐了一口,“两个借别人的肚皮生的私生野种,也不看看配不配!”

封窈:“……”

她忍下对那个字眼本能的不适,告诉自己不要对号入座。“借别人的肚皮?”

“那个女人不能生。”朱婶带着几分快意道,“当年她和大小姐前后脚怀孕,大少爷……就是少爷的舅舅,很不满,就做了点事情。”

她说得含糊,不过封窈不是没看过宫斗宅斗里各种你打我的胎我绝你的育的烂俗戏码,想一想,不难明白发生了什么。

封窈摇了摇头,“我没有为那位女士说话的意思,只是,明明做错事的是男人,结果却只是由女人来买单,男人毫发无损,回头还能再去剥削另一个女人的子宫……”

“两个,”朱婶纠正,“那个女人处处都想跟大小姐比,大小姐生的是一对龙凤胎,她就找了两个孕母,同时怀了一儿一女,在同一天剖宫产。”

封窈:“……”这就有点丧心病狂了。

“你说的那句话,大小姐也说过类似的。”

窗外夕阳渐沉,余晖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暗橘色的光柱。

朱婶的神情有几分怅然,“当时大小姐很生气,很严厉地斥责了大少爷,质问他对女人下手算什么本事?明明做的最错的是宗庆山,既不能坚定地选择心爱的女人,又不能履行婚姻的义务,可就因为他是个男人,他就能轻松地隐身,女人们斗来斗去伤人伤己,他反倒不用承担任何罪责?”

“大小姐常说,世间女子皆不易,女人不要盯着女人斗。”

“不过可惜,她从来没有为难过那个女人,她过世了,那个女人却从来没有忘记算计少爷。”

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孟子怡一般清醒,封窈倒不觉得意外,女性意识的觉醒这件事取决于太多的因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天然的有觉悟。

更何况,这里面恐怕还掺杂着巨大的利益之争。

“孟女士是一位可敬的女性。”封窈真心地惋惜道,“她的早逝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朱婶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大小姐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少爷的人生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只看到他的富有他的光鲜,可是他要面对的恶意和凶险,却是你想象不到的。”

她抬起眼,直视封窈,“你跟少爷,我不知道算是什么关系,但我希望,你能适可而止。”

封窈的额角跳了跳。

原来如此,说了这么多不像是普通人能免费听的内容,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她用最真诚的眼神回视朱婶,“我刚才只是在捡皮筋,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

朱婶不置可否。

她去送衣服和下午茶的时候,宗衍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很好,胃口也很不错,还随口问起了大小姐戴过的一套黑珍珠首饰。

孟子怡一代名媛,拥有的名贵珠宝不计其数,在她过世后,都好好地收在了私人保险库里。宗衍从来不让人动,就连有回姑姑宗璇想借用,他都没答应。

如果不是问起首饰,朱婶或许还不会这么快下定决心来找封窈。

很难相信什么样的皮筋,能把少爷捡得这么高兴,连母亲留下的首饰都想拱手送上了?

而且还要换衣服……

朱婶的视线下移。这边还有两个红通通的膝盖。

视线再朝上瞟。还有泛着红的眼梢,眼波湿润潋滟,媚意横生。

看破不说破,朱婶继续说道:“少爷的身边并不安全,就连去年的那场车祸,也没有那么单纯,我家老林连命都搭上了,你明白吗?”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如果是要命的事情,一个年轻的姑娘,总还是要掂量掂量吧。

“封小姐,或许你觉得我太多事、太多虑,但是,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黎韶华,我也不会看着少爷变成另一个宗庆山。”朱婶又问了一遍,“你明白吗?”

封窈深吸一口气。

这种事情,真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如果不是有林如栩放出那句断章取义的话在先,或许还有一点希望,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朱婶的心里埋下,见风就噌噌地长,现在怕是已经长成了大兴安岭,放把山火都烧不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