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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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沥淅沥的水声萦绕在耳畔, 从沐浴车出来后,鹿饮溪的耳朵依然红透。

这里没有吹风机,头发都是自然晾干。

春末夏初, 夜风燥热。

简清头发剪短后,干得快, 鹿饮溪站在一个风口处,长发还滴着水, 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

简清拿了条毛巾, 替她擦拭发尾。

鹿饮溪喃喃自语:“我要不要也去把头发剪短?”

“都可以。” 头发是她自己的, 简清不干涉, 顿了顿后,又补充说, “我那时候剪短, 是因为不方便洗澡。”

言下之意是, 现在有野战沐浴车, 虽然依旧没有家里方便,但至少能解决沐浴问题, 可以不用剪短。

鹿饮溪拨了拨头发, 畅想说:“我剪短后, 说不定会很帅气。”

简清把她的肩膀掰过来, 打量她的脸型, 微微笑了笑, 没说话。

标准的鹅蛋脸,细腻清透, 纤弱柔美,放在电视上,也是那种女扮男装一眼会被认出来的长相。

鹿饮溪问:“你笑什么?嘲笑我?”

简清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把她掰回去,继续擦拭她的头发。

鹿饮溪还在那边嘀嘀咕咕:“你那么漂亮的长发,可以卖好多钱的,可惜了……你剪短了也称不上帅啊,可能不够短吧……我看网上说,两个女的在一块,有分什么T和P,你说我们谁是T谁是P呢?我是个P,我是个屁,这听起来太好笑了,我不要,给你……”

一面絮絮叨叨话唠,一面自顾自笑了起来。

笑得肩膀一颤一颤。

笑意大概会传染,看见她笑,简清唇角勾起,跟着无声微笑。

鹿饮溪转过来,抓起简清的发尾,比了比,说:“等到明年,不知道能不能长到和原来一样长?”

她很喜欢简清原来那头长发,摸上去丝绸般冰凉顺滑,手感很好。

简清轻声说:“明年再看。”

鹿饮溪嗯了声。

她只是失去一头长发,这里的很多人,失去的是亲人。

成千上万的灾民被运往这里,无数个支离破碎的家庭住在这里,时不时能听到一阵痛苦的哭泣声,广场上的广播,循环播放着寻亲启事。

许多人待在闷热的帐篷里,坐在被褥拼凑起来的床上,神情恍惚,目光茫然。

两人绕着营地逛了一圈,鹿饮溪看着远处驶来正接受消毒的车辆,说:“这里快住不下那么多人了,人一多,防疫也困难。”

“后续会转移回去的。”简清把毛巾丢给鹿饮溪,“自己擦,有人来了,我要回医院。”

每送一批灾民过来,医生都要待岗待命。

有些表面神色如常、看上去没有外伤的人,其实被木头、石块砸出了一些内伤,自我感觉身体没问题,过了几日才会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野战医院这里配备了检验科和CT室,有设备支持他们进行辅助检查。

十多天过去,如今废墟底下的人,生还希望渺茫;天气炎热,罹难者的遗体,腐化程度高,为防止发生疫情,个别乡镇,已经开始封城,救援队、医疗队、灾民,全部撤出,只留防疫队,发现的遗体就地掩埋、消毒,防化兵还开了几架直升机,实施空中消毒。

新闻网络涌现传播着各式各样的感人事迹:高空降落的伞兵;用躯体保护学生的老师;生命最后一刻匍匐在地为怀中婴儿哺乳的母亲……

鹿饮溪隔着屏幕看,看得啪嗒啪嗒掉眼泪。

简清回来,看到她捧着手机哭,一面用眼神嫌弃,一面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奶糖。

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吹着晚风,看着眼前的一切。

夜晚,相拥入眠时,鹿饮溪不再嫌热,凑上前偷亲的也不再是简清的额,而是柔软冰凉的唇。

她回味那个温柔的吻和触电般的抚摸,水汽里的白皙肌肤和妖冶纹身也在脑海挥之不去。

简清在睡梦中依旧会眉头紧蹙,像是受到惊吓般,忽然抱紧她。

第二天,鹿饮溪问简清昨晚梦见了什么,简清不愿意说,只是盯着鹿饮溪,试探性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记得鹿饮溪想要离开她。

这些人,一个个都会离开她。

她迟早要想个法子,把人留在身边,永远无法离开她。

鹿饮溪揉了揉鼻梁,像个和老师汇报行程的乖学生:“7、8月份是暑假,可以在影视城做些兼职,也可以去做模特,9月份要返回学校上课。”

她在这个世界还是20岁的年纪,还在念书。

“不是想出国玩么?”

鹿饮溪摇了摇头:“不想了。”

简清不愿意和她一起走,她一个人去玩也没什么意思。

得到了答案,简清不再说什么,揉了揉鹿饮溪的脑袋,去病区巡视病人了。

灾后工作,一救,二防,三重建。

预防自.杀是心理领域的重点工作。

精神卫生专家陆续入驻安置点,除了对灾民展开心理干预,也会去和救援队、医疗队的人员谈话。

附一的第一批医疗队不少队员目睹刚进灾区的惨烈场面后,出现了睡眠障碍以及无能为力的负面认知,他们接受了心理干预,会去心理诊室接受疏导,有时大家还会聚在一块聊天,打麻将,学习织绣。

简清从来不去,她不愿意接触过多的人群,习惯性沉默,闲暇时候,只愿意和鹿饮溪待在一块。

鹿饮溪隐约猜到她心理有些创伤,且不是新伤,而是那道没完全愈合的陈年旧伤,被这场大灾难揭开了疤。

在现实世界,也曾有过大地震,震后3~5月,出现过一次自.杀小高峰。

简清目前的这些创伤,与她日后的自.杀行为,或许有些潜移默化的关联。

鹿饮溪一面推测,一面觉得心疼,一颗心像是放在了油锅上,左右翻转煎熬着。

灾后的应激反应,一般人经过自我调节后都可以恢复,但如果超过一个月还没有恢复,就要接受专业的治疗。

目前灾区的心理干预,包括灾难教育、团队辅导、个体辅导,属于灾后三级干预的预防行为。

不愿意接受干预的人,无声陪伴是最好的安慰。

陪伴即安全感。

简清不愿意接受心理干预,鹿饮溪闲暇时就把她带在自己身边,和学生们一块玩游戏。

她当母鸡,护着学生,简清当老鹰,抓学生。

简清也愿意陪她玩这些幼稚的小游戏。

某天玩游戏时,她们两人遇到了前几个晚上饲养猫咪的小女孩。

小女孩才七岁,在地震中失去了很多亲人,只剩下一个姨奶奶,以及一个3个月大的妹妹。

许是因为那晚的关系,小女孩愿意亲近她们两个人,把她们两个人拉到自己的帐篷里,看妹妹。

小女孩说:“我妹妹3个月大了,姨奶奶身体一直不好,她觉得照顾不了我们太久,想把妹妹送给好心人领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