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戚雩从岑诀搬入戚家时, 就断断续续开始有了意识。

只是,如果将正常人的思绪比作是连续的线,他的意识只能算是一个个独立的点。

他偶然能够想起自己是谁, 但大多时候又记不得。

他的意识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创伤需要修复, 一天内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昏暗的沉睡中。

但这沉睡也并不是完全的沉睡, 偶尔, 他能听到身边有声音絮絮叨叨。

有两个年老的声音,偶尔, 还有一个年轻的加进来。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想起这两个年老点的声音是姑母和戚叔,却始终想不起家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年轻人。

难道是家里的新请的佣人?

但看两位的长辈的态度又不像。

还没等戚雩弄清楚这人是谁,他就愈发频繁地从两位长辈口中听到了一个相同的名字——

岑诀。

他想, 那个年轻的声音,应该就叫做“岑诀”。

岑?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不经意间听到的八卦:岑家又找了个儿子回来。

难道是他?

可为什么是他?

他家与岑家除了婚约之外, 交集并不多。

戚雩这个时候并不知道, 当一个人一旦关注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之后耳边就都会是对方的消息。

比方说,两位长辈自然而然地同他唠叨:诀少爷出门工作了。

小诀考上了大学。

诀少爷参加了比赛。

从这些的描述中, 他逐渐意识到这位诀少爷的特别。

从两位长辈的态度中透露的消息,他似乎是“应当”而且“必须”知道对方的情况。

而且, 两位长辈似乎是真心将其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想到这里,戚雩更疑惑了。

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两个长辈他是知道的,并不容易被轻易讨好。

新的疑问产生,戚雩开始尽可能地延长清醒时间,并且额外关注这个叫做岑诀的人。

这一关注, 他的注意力就无法再移开了。

他发现,对方的声音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

他应当是在哪里听过,但却想不起来。

除了声音带来熟悉之外, 这个叫做岑诀的人似乎对待他的态度也很熟稔。

对方会经常和他说一说两位长辈的情况,还会说一些外面的事情。

仿佛两人很早之前就认识一般。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从戚叔偶尔透露的口风中了解到,原来在他昏迷的时候,是岑诀在努力支应门庭。

可是,岑诀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他怎么会忘了对方?

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当关系很好,有过相当深刻的交情,对方才会在戚家落魄的时刻来雪中送炭。

就在戚雩百思不得其解时,戚管家偶然间的一句话给了他一个新的解题思路。

那是戚管家说到了别家的破事时提了一句:“先生啊,您看您运气多好,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诀少爷这样的人。”

“不枉您当时追人家,下了大功夫。”

戚管家本是有感而发,随口提一句,但听在戚雩耳朵里,却不吝引发了山洪海啸。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喜欢岑诀,并且勇敢地追到了对方。

如果说他们谈过恋爱,那就好解释了。

岑诀是他的爱人!

但是他车祸受伤,忘记了对方。

戚雩想到这里,莫名地觉得心中一阵恍然,所有问题都有了答案。

怪不得岑诀愿意在戚家低谷时嫁过来,全都是因为爱情。

可是,他又觉得不对劲,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脑海中关于对方的记忆一点都没有呢?

隔天,戚雩在听戚老夫人说起岑家的现状时,忽然懂了。

他小时候,长辈给他与岑林染订了婚约,难道是,他和岑林染的婚约横亘其中,让岑诀受伤了?

可是,他和岑林染也并不熟啊?

如果是他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个陌生人,让自己喜欢的人不愉快。

戚雩想来想去,都无法得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只好将此搁置在一旁。

只是,有了这些念头打底,他再无法将岑诀当成一个无关的人来看待了。

意识到他们有“过去”后,戚雩开始觉得岑诀的声音悦耳动听。

听到对方的声音,他会莫名觉得开心。

他发现,岑诀给他喂水的时候好温柔。

喂水之前,对方会轻柔地将他的后颈用手掌扶起来。

就连说外面发生的趣事时,岑诀的用词也很有意思。

网上有个说法叫什么来着?

有趣的灵魂——岑诀身体里住着一个有趣的灵魂吧。

若干细节堆积,戚雩仿佛开始对这个他记不起来的年轻人产生了依赖,并且逐渐期待起了对方的到来。

而且,在夏天快要过去时,他的脑海中终于将岑诀的声音与记忆中的碎片对上了!

马场,偷听,小饼干。

他想起了岑诀的样子。

一起涌上心尖的,还有在遇见对方时,那几个辗转的夜晚。

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戚雩的意识尚且没有建立时间线,但这并不能阻拦他将这一幕往前移,并且以此拼凑出一个完成的故事。

他意外与岑诀有过一面之缘,然后相爱。后来,他因为婚约伤害了岑诀,岑诀黯然离开。之后他受伤,对方不计前嫌,主动来照顾他。

可恶。

这样想来,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渣?!

想到这里,戚雩觉得自己不能好了。

他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愧疚,还有一点点隐约的甜蜜。

岑诀……还是喜欢他的吧?

要不然,对方为什么一直陪着他呢?

等他醒过来,他一定要祈求对方的原谅,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是——

他什么时候能醒呢?

按说,在他意识重启时,就应当重新拿回身体的主动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与身体之间仿佛有一块透明的膜存在。

他不停用意识去撞击这层膜,但每次都无济于事。

就像此刻,他努力地想要醒过来,想要握紧岑诀的手,想要和对方说说话,换来的却是一场空。

耳边,心跳检测仪响起刺耳的响声。

他听到岑诀在他耳边担忧地喊:“戚叔!戚叔!快来!”

清晨的戚家大宅被叫醒,一时间灯火通明。

清晨,医生被紧急的电话吵起来。

他听完戚管家的叙述,皱眉道:“又响了?”

“这次的刺激源头是什么?”

戚管家转过头,看向岑诀。

岑诀满脸木然。

他哪能想到自己开玩笑的一句话竟然会造成这样神奇的反应,忍了忍,最终没忍住问道:

“您确定,不是这机器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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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一次意外是意外的话,同样的事情发生了第二次,就不能再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