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杀我自己

维德在躲着他。

路希安想。

他站在城墙上, 抱着手，看着火红的巨龙从天空中降落。那姿态可真是像极了任何传说中的恶龙。

恶龙抢夺宝石与公主都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些比起护送和亲更像是押解囚徒的卫兵们颤抖着用长矛对准了恶龙。恶龙却视若无睹。它从马车里捉出了穿着洁白婚纱的公主，公主含着泪、因知道自己的使命而想要拒绝。

“跟我走。”

她的命运本该如此。

可面对着红龙那双炽金的双眼, 她根本无法说谎。

“好。”她小声道。

她不知道那句话究竟是源于魔法的威压、还是发自她的真心。

路希安看着王城陷入混乱, 看着女王阿斯塔在得知妹妹被恶龙掳走后脸色惨白接近疯癫、歇斯底里地要命人将妹妹救回来。

“别管那该死的婚约了！”她说, “把克洛伊带回来……必须把她救回来！”

她颓然倒在王座上，珠钗凌乱。那一刻她仿佛终于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

她的疯狂让她决不允许克洛伊从她身边被夺走。

而后，所有的剧情都如路希安所知那般发展。公主在红龙的山洞中从最开始的恐惧忧虑到拥有了真正的快乐。在那里她甚至找到了许多箱装的丢失的典籍，其中也包括巫术书籍。可她仍旧记得自己的使命——杀死威廉公爵，除此之外她最恐惧的, 则是女王将追究红龙的罪责。

当女王与威廉公爵的第一次进攻到来时, 一个疯狂的想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背着红龙跑出了红龙将她关进的安全区。在山谷的战乱里找到了落单的威廉公爵。威廉公爵中了箭，在看见她时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她颤抖着手，却依旧坚定地将箭矢刺入了他的胸口。威廉公爵在巨大的震惊中死去。克洛伊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她看着湖水里疯狂的自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果然是阿斯塔的妹妹。

她们的骨子里都有着同样的疯狂。

她回到龙洞, 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可女王的第二次进攻最终还是将她从已然虚弱的伊迪斯身边带走。那些战士们看见了红龙的价值, 所有人都渴望从龙的财宝中分得一杯羹。女王希望妹妹做诱饵, 可克洛伊宁愿自杀也不肯同意。

她甚至告诉姐姐, 她早知道姐姐不肯善罢甘休。第二次进攻中是她把重伤化为人形的伊迪斯藏了起来，并告诉她自己想念王城、决定为此背叛她、再也不会回来。

“她只是只龙而已！”女王终于失态, “你为了一只龙和王国作对，你……！”

“我也只是一个人, 姐姐。”克洛伊静静道，“我是人, 不是你的道具。”

她坐在被囚禁的高塔里, 想着自己所做过的牺牲与那些快乐过的日子。她想, 红龙绝不会回来了。

可她很高兴。她知道龙的生命漫长，人类的生命却只是须臾。与红龙的相遇已经花掉她这份须臾中的所有运气。时光很长，红龙也很笨。她会相信自己背叛她的谎言，忘记这短暂须臾。

而她会在高塔上度过余生。人生不过几十年，即使痛苦也是短暂的。她会很快习惯并淡忘。

路希安站在高塔之外，眼神有些静静的。许久之后，他道：“其实故事原本就该停留在这里，不是么？”

他用一种感叹般的语气道：“在漫长的时光里，没有人能一直记得另一个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曾经背叛过自己。如果故事能停留在这里，这的确该是个很好的结局了。”

说这话时，他歪着头，银白长发顺着颈侧滑落下来。维德瞥了他一眼，那一刻他想要将那些头发攥在手心。

“……”

“可惜红龙太蠢了，还要来救她。真是的，把两个人都害得这么凄惨。好像就是后天晚上吧？”路希安道，“我不想看结局了，我们想办法从回忆里出去好不好？”

“……你觉得她这样做是因为愚蠢，是么？”维德冷笑，“换做是你呢？你会忘记……自己所恨的人么？”

“……当然啦，恨一个人很累的。我很忙的，从来不爱在这种事情上花费时间。”路希安说，“把感情看得太重是会疯掉的。”

他说的这话倒是真心话。身为一个快穿者，他曾经历过的世界数不胜数，自然也贯彻了这一原则。

于他而言所有的世界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是他旅行中经历的一个个景点。如果他把那些景点故事看得太重，他早该疯掉了。

“我记得刚进来记忆时我看到山洞里的红龙。她说公主的身体很轻，只是眼泪很重。不过迄今为止，公主还从来没在她的身上流过泪。所以，那一滴‘很重的眼泪’，应该是她临死时的回忆。她死后的意识徘徊在那个山洞里，等着公主去找她。我们回到那个山洞去看看吧。说不定……”

“……你抓着我的手臂，干什么？”

维德的手如铁钳般抓住了他的手臂。路希安还未来得及讶异，就被他按在了墙壁上。

他们在墙上抵死缠绵般地亲吻——那不是亲吻而是撕咬。路希安的嘴唇被咬破出了血，脖颈上也多出了牙印伤口。

“你神经病……放开我！”

路希安在开口抗拒时一抬眼，便望进了一片如血海般的眼。

那一刻自尾椎骨涌起的僵硬让他忘记了挣扎。

他看不懂维德的神情，也不能理解。在再次反应过来时，他用力捶打着维德，好让他放开自己。两人之间从挣扎变成了厮打，那一刻路希安突然听见一句来自维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说你不记仇，可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会记得我吗？路希安？”他柔声道。

那一刻路希安已经被维德按倒在了地上。路希安难得地愣愣地看着他，道：“我会……不，我死了还怎么记得你？”

他听见维德的笑声。

维德坐在他的身上，那双手一点一点的加着力、以极为坚决而不可否认的姿态，一点、一点地勒住了他的呼吸。

路希安踢打挣扎着的四肢越来越无力。他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所有的氧气已经消耗殆尽。他张开了嘴，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就在这时维德放开了他的手，他俯下身去与他亲吻——就好像他正在等着这一刻似的。

“你觉得这像是被掐死的感觉吗？”

“你神经病……唔！”

他并不打算杀他，只是要和他接吻。

记住这疼痛和窒息，这都是我给你的。

记住你身上的印记，记住那些咬痕和伤口。

这些都是我给你的……别以为自己能逃掉，别以为自己能忘记我。

维德忽然多了个想法。他知道这里只是虚幻的记忆，不会在路希安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记。即使是在现实中留下印迹，那些印迹也最终会随着时间而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