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六月中下旬的S市,降温结束了,但梅雨季刚过一半,天气又湿又闷。

荣则醒过来的时候,头脑不大清醒,但似乎是平和的。

手表显示时间早晨八点二十分,房间里很黑,荣则打开壁灯,在泛黄的柔光里,他看见床对面桌上的鱼缸。

黄予洋送他金鱼时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还有在昏暗的街机店,黄予洋因为打游戏太兴奋支到他身上的胳膊。

荣则很小的时候画一幅画,将人生变作电视台,当时荣则父母还健在,觉得他的画很有创意,将画送去画廊装裱。

但刚送去,变故发生了,荣则的电视台好像突然停播,儿童画没有重要的人欣赏,也再没有拿回来。

这天早晨,不知为什么,荣则时隔多年重新想起,突然觉得,如果有自己现在有一个私人生活电台,那么播出的节目,可能循环往复都是在G市独处的两小时片段,还有零零散散的与黄予洋相处节选。

最早追溯到一个月前,lollipop在语音频道开麦。

“Easy~”

Lollipop用电音说。

紧接着,在荣则想象中,黑白电视机屏幕显示的电视台上,戴着耳机的自己就笑了。

而后荣则有些想把刚刚做过的梦也放进其中,因为他的梦很真实,逻辑缜密。

荣则起床,给金鱼喂了几颗鱼粮,先去游了泳,再回到餐厅吃早饭。

黄予洋刚吃完,背靠着椅子,拿着手机的手举在半空,头微微仰着看视频。他手机的声音是外放的,有游戏音乐和国外的解说说话,似乎是在看一个国外选手的操作集锦。

荣则进去,黄予洋并没有动,只将眼神移到荣则身上,张嘴和荣则问了好。声音与荣则梦中稍有不同,更清脆一些。

情态也不同,在梦里更依赖。

本周的周三周四是休赛日,FA和CLG的比赛在周五,还有4天的备战时间。

联盟的新媒体部不知怎么想的,联系了FA,希望黄予洋和CLG的辅助选手曹何筹一起拍个短片,用直播事故的素材说点赛前垃圾话。

黄予洋同意了,联盟便安排他周三上午早起去拍。

荣则看了一眼联盟发来的剧本,都是他很熟悉的台词,不过或许是为了表示尊重,避开了让荣则找班上的那段。

黄予洋不在的上午,教练没开复盘会,选手们在训练室,按照教练的要求双排打排位练阵容和默契度。

荣则和印乐一起,排队期间,荣则打开了很久没看过的黄予洋和曹何筹直播视频。

他觉得可能由于他现在很熟悉黄予洋的声音,观看体验也变得不一样。

看完后,荣则发现黄予洋在只有队友的群里发了好几条消息诉苦,说早知道不同意拍摄了,和曹何筹一起被虐待,联盟的剧本没有给他留一点尊严。

印乐回他:“你不想拍可以去找个厂上班。”

夏安福回:“对不起洋王,我这个没用的重装只会白给,无法在尖塔替你挡下伤害。”

樊雨泽:“回来的时候帮我带几包烟。”

荣则的游戏排到了,打了一局出来,看见十五分钟前,黄予洋单独发了自己一张在拍摄现场的照片,一个哭脸表情,说好累,想回家。荣则问他回不回来吃饭,黄予洋说回,已经拍完在路上了。

荣则和印乐等了一会儿,迟迟没排进下一把,时间已近十二点,荣则便提议先回去吃饭,取消了排队。

天稀稀落落下起雨,几人从地下车库走回宿舍,车库的抽湿机全开了,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们进了地下室的门,闻见饭菜的香味,二队的队员已经在吃饭了。阿姨端着菜出来,见他们只有四人,又看了来的方向一眼,开口问:“洋洋呢?”

“洋洋去给我买香烟了,”樊雨泽道,“他现在是我们跑腿小弟。”

阿姨刚笑着叫樊雨泽对黄予洋好点,黄予洋便提着便利店的袋子走进来。

黄予洋做了造型,柔软的头发又喷了定型水,好像还被剪掉了少许,穿着黑色的主场队服,右手戴着拍摄遮纹身的护腕,显得皮肤白皙。

他眼睛很大,脸上没表情,装着酷走到樊雨泽旁边,把装烟的袋子墩在樊雨泽头上:“一共五十万,没我卡号可以问财务要,谢谢大哥。”

“滚,”樊雨泽把袋子拿下来,看了袋子里的小票,“两百八十九块五啊。”他打开手机给黄予洋转账:“给你凑个整吧,爷大气不?”

夏安福身边还有个空位,但是黄予洋没坐。

他绕过了桌子,走到荣则旁边坐下来。荣则闻见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定型水的味道。

黄予洋盛了半碗饭,开手机看了看,看着对面的樊雨泽不解道:“你他妈两百八十九块五凑两百九也算凑整?”

“那你把五毛还我。”樊雨泽说。

黄予洋骂了樊雨泽一句,看了看桌上的菜,而后突然微微转头,跟荣则聊天:“今天菜色不错嘛。”

黄予洋对樊雨泽说话跟对荣则说话的语气是不同的,音色介于直播录音和荣则的梦之间。

荣则“嗯”了一声,黄予洋转头夹了一筷子菜,可能觉得护腕不舒服,拿下来塞进口袋里。

荣则还是多看了一两秒钟黄予洋的睫毛,也看到黄予洋手腕内侧的纹身。

黄予洋的纹身不大,平时不怎么能看见,是贴着腕线的四分之一个太阳,青色和紫色的血管在白皮肤下方,从纹身侧面穿过,像太阳表面的纹理,驱散餐厅里的湿意。

荣则想再多看,但黄予洋的手翻向下,他看不到了。

吃了饭,黄予洋说兄弟们先去训练室,他头发和脸都很难受,要上楼洗个澡。

印乐笑他直男吃不来细糠,被他摁着肩揉头。

黄予洋比印乐高,但两人力气差不多大,眼看印乐扭身要反击,黄予洋后跳一步,背撞在往前走的荣则怀里。

他后脑勺轻磕到了荣则的下巴,转过身看荣则,让荣则在他还没说话的、很短的时刻里混淆了梦境和现实。

黄予洋的身体是温热的,皮肤干燥柔软,比梦更真实。不过梦里黄予洋说“跟我可以吗”,现实说“痛吗荣哥”,而后回头怒骂印乐。

荣则也还来不及有什么感受,黄予洋就挪开了。

黄予洋上了楼,荣则和队友先去训练室。

走在路上,夏安福照例低头看手机,开口播报新闻:“最近我们洋王女友粉很多,羡慕。”

“啊,”印乐凑过去看,“不可能吧,他女友粉能有我多吗。”

“你哪来的女友粉,”樊雨泽说,“我都知道你只有爹和妈。”

“滚,”印乐骂樊雨泽,挨着夏安福读论坛标题,“【看官博发的新花絮了吗我直接嗨老公】,什么花絮拉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