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6页)

猜到了赵信执的心思和来意,陆曼笙勾起的笑容中带着玩味:“赵警官是来预订安神香的吗?我听陆馜说了,本来南烟斋的安神香需要等几日的,但赵夫人是一直照顾我们的老客人,便给赵警官行个方便。”

赵信执捉摸不透陆曼笙,话也被她说尽。没有见到那日的陆馜姑娘,他也不好继续待着,接过安神香付钱道谢就离开了。

回到赵府时天色已晚,赵夫人依旧在客厅等他。桌上的照片都已经收了起来,赵妈准备了糖水,进门时先让他喝上一盏。赵信执从小就嗜甜,喝了三盏才停下。赵夫人瞄到赵信执手里拿着南烟斋的香料,试探地问道:“信执,你与南烟斋的陆老板相识吗?”

赵信执点点头:“之前查案的时候见过一次。”

赵夫人恍然,继续问道:“你觉得她如何?”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赵信执放下茶盏,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说:“在东街那样龙蛇混杂的地方,一个外来的姑娘带着丫环撑起铺子挺不容易的。”

这是赵信执的心里话。

赵夫人心思透亮,便知下午瞧的那些照片,赵信执一个也没有瞧上,原来是已经有了相中的人。赵夫人赶紧说:“我见过她,也觉得她极好。等有了赵家的照拂,就不必抛头露面了!”

赵信执不解其意:“母亲,为何她要赵家来照拂?”

看赵信执完全不懂她的意思,赵夫人急急地说:“我哪里看不出你下午看照片时兴致缺缺,明显是没心思。从来不见你喜欢香料,却特地跑去人家店里买东西。母亲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陆老板是个端庄稳重的好姑娘,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和你父亲都觉得是好的。”

赵信执终于搞懂了赵夫人的意思,正要解释,只听赵夫人开始喃喃自语:“陆老板好像比你大几岁?无所谓了,女大三抱金砖呀。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们城东的宅子……”

赵信执百口莫辩,只好催促赵夫人赶紧去休息,自己拿着香料匆匆上楼。回到房间,赵信执思考着怎么才能让赵夫人不考虑他的亲事,但是无解。

他怏怏地坐在床边叹息。其实他对自己亲生家庭已经毫无念想了,亲生母亲的印象也全无。自他有记忆以来亲人只有大哥二哥和赵父赵母,他打从心里将赵母当成亲生母亲,但心里总是无来由地惶恐,赵夫人对他那样好,可他真的配吗?

赵信执打开陆曼笙给他的香料,和之前陆馜给的不同,是精致的、压实成小三角形的安神香,不用凑近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却不腻人。点上香片刻,赵信执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次的梦里,他走在宅院里,宅院是旧朝宅院的模样,可能更早。宅院很大,比赵宅都要宽敞,从后院穿过花园走到前院,好像没有尽头。踱步在这座大宅的长廊中,赵信执觉得自己像是无数次走过这条路,走向自己期待的那个地方。

自己在期待什么?

隐约又听到了哭声,但这次不是女人的哭声,而是一个孩童的哭声。他循声走到大堂屋外的窗边,捅破窗纸偷看,只见一个年过半百满脸威严的老人站在堂中,正在训斥跪在地上的旗装女人,又是这个女人。

老人厉声呵斥:“罪臣之女!胆敢勾引我儿,还生下了孽子?!”

那旗装女人不敢反驳,低头不语,浑身颤抖着抱紧怀中小儿,轻声啜泣。

赵信执心中思索,听老人话里的意思,这家主人应当是非常有地位的贵族,家中少爷窝藏罪臣女,并且生了孩子。

王府?难道是前朝的皇族吗?

那老人面目狰狞,语气更加凶狠,指着女人厉声道:“别以为我儿将你藏起来便无事了,这次本王定将你除了,以绝后患!!”

女人抬起头慌乱地求饶:“老王爷,求你饶了我们母子的贱命吧!我们定隐姓埋名,不引出祸端!!”

“哼!”老王爷背过身,不为所动地沉声道,“今天不除了你,还想引诱我儿为你家翻案吗?!做梦!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几个粗壮奴仆得令就要去挟制女人,女人挣扎着后退,满脸泪痕。

躲在一旁的赵信执不知为何感同身受,满心悲凉,甚至忘却了这是梦境,想进屋阻拦。

“啊——”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赵信执冲到大门口朝那女人望去——女人的胸口涌出鲜血,染红了素雅淡色的旗装,而凶器正是孩童握在手中的匕首,锋利的刀口滴落着鲜血。

女人凝视着孩童,眼中毫无怨恨,轻声地唤着孩童的名字:“信执啊……”

孩童一脸茫然地看着女人缓缓地倒在了地上,血液凝固,身子渐渐变得冰冷。

“信执啊……”那女人在叫他,赵信执走上前看清了那女人的模样。“咣当”一声,孩童手中的匕首掉落在他的脚下。

赵信执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枯坐在床上埋着头。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深埋在他心中隐藏多年的秘密,他忘却的那些记忆,都被这个梦挖了出来,赤裸裸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对啊,原来自己忘却的秘密,就是他亲手杀了梦里的这个旗装女人,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娘亲。

夜色悲凉,赵信执的心犹如跌入了冰窖深渊之中,痛苦、麻木,亦是万劫不复。

陆馜今日睡得很不安稳,总是听见前院门口有响动。看着身边陆馥睡得沉,她不忍心打扰,就独自起身披着外套去门口查看。

刚打开门,就看到门口蹲坐着一个身影,吓了陆馜一大跳。仔细看才发现坐在门口的是前几日才见过的赵信执。

“赵警官,你半夜坐在南烟斋门口干什么?”陆馜缓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道。

赵信执见有人开门,站起身子来。面对陆馜的问话,他也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太不安了,他回想起一切却又找不到宣泄口,只寄希望于是这香料让他产生了错觉,赵信执缓缓地说:“我想找陆老板。”

陆馜闻言,有些为难道:“我们家姑娘有事外出,还没回来呢。”

赵信执魂不守舍地点点头,继续蹲下坐在门口等。

“你这人怎么回事呀,我家姑娘不在,赶紧回去呀。”陆馜有些不满道。

这深夜阴冷,更深露重,赵信执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脸侧脖颈却都是汗。陆馜心下不忍,拉着他起来说:“赵警官你进来等吧,我给你泡姜茶。”

赵信执乖乖地坐在南烟斋的客凳上,陆馜端上茶他也不去接,眼神空洞。

陆馜察觉到了赵信执的异样,放下茶盏温声问道:“赵警官是有什么事那么着急?不如天亮再来,我会与姑娘说,让她等着赵警官。”

但赵信执十分坚持,他似乎觉得一定能在南烟斋里找到答案,摇头说:“没事,我还是在这里等着。我当警察等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