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岑岕,殁

失了神剑寒水,又没了鸾鸟族相助,无念宗弟子节节败退。

魔尊提天亲自率魔修大军进攻,他与裘子晋大战了十天十夜,天地都为之失色。

然而哪怕裘子晋以命相拼,却还是败下阵来。

无念宗——破了。

万千的魔修汹涌着咆哮着冲进了无念宗,烧杀抢掠,无念宗内厮杀声,刀剑声,连带着火花噼里啪啦的声音,混乱至极。

裘子晋受了提天几乎致命的一剑,却侥幸剩了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的摔落在一旁。

他浑身白衣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黑的是泥污,红的是鲜血,一块一块,填补满了全身。

伤势太重,裘子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痛苦喘息着,正欲提剑再起,用这最后的命捍卫无念宗,忽然——

从无念宗内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气息。

裘子晋整个人猛的一怔,瞳孔猛的收缩。

岑岕不是早就离开了吗,为什么这里还会有岑岕的气息?

裘子晋顺着气息望去,气息的方向,赫然正是熊熊燃烧的无念宗深处。

阿岕还在里面!

裘子晋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阿岕怎么还在里面?!

裘子晋整个人仿佛被重锤了一般,他浑浑噩噩的支剑起身,再来不及管身后的魔尊提天,马不停蹄,跌跌撞撞的朝着烈火围绕的无念宗废墟赶去。

汹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漫天飘荡着灰烬。

路上,每一位弟子经过,裘子晋都会紧紧拽住,双眼赤红的颤着声问:“可有见过岑岕师兄?”

回答他的,都是绝望的摇头。

直到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之后,终于有一弟子,苍白着脸指了一个方向:“在……在炼器房,我看到岑岕师兄往那边去了……”

炼器房?

裘子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情猛的一凛。

话不多说,他火速提剑,朝着炼器房而去。

阿岕、阿岕……

等我……

……

不知何时,无念宗由外而内燃起熊熊烈火。

弟子们的尸体躺了一地,门外,还有更多的弟子们在拼死搏杀。

他们或许一生平凡,然而此时,却爆发出丝毫不平凡的意志,是为无念宗,为天下苍生。

岑岕一路走来,见到的受伤弟子,大都尽力救治了,但倒下的伤者实在太多,救了一个,又会倒下三个四个,乃至更多。

放眼望去,火光映天,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昔日繁荣昌盛的无念宗,终还是破了。

腰中的寒水仿若察觉到主人悲怆的心情,也随之呜鸣出声。

岑岕低头抚剑,握剑的手倏然收紧,好似做出了某种决定,等到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的悲伤一扫而空,再没有半分迟疑。

他匆匆穿越人群,提剑赶向了炼器房。

炼器房内空空如也,唯房中竖着一鼎巨大无比的古朴炼器炉,炉上刻着生灵万物,寓意为“生”,有高梯搭在炉旁,方便修士炼器。

然而房间内并非空空如也。

早在岑岕进房门之前,房间内已然站了一个白衣人影。

“师兄。”岑岕推门而入,面容平淡却又坚定。

听到开门之人的声音,苟流双眼倏的亮起光芒,他大步迎向岑岕,途中甚至踉跄了下。

“我就知道,阿岕你一定会来!”苟流语气激动到颤抖,他迎着岑岕一路走至炼器炉。

“你说还需要些什么,我现在立刻去为你准备。”苟流眼含泪光。

岑岕望了苟流许久,才终于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他佯装左右看了看,点头:“东西我都有。”

苟流于是愈发激动,他上前握住岑岕的手掌,目光深切:“这次无念宗能否度过这次浩劫,全靠你一人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哽咽起来:“倘若无念宗能度过这次危机,我们定……定……”

苟流泣不成声。

岑岕眼神闪烁,终于还是虚弱一笑,反手握住苟流的手背拍了拍。

却没有说话。

他心中再明白不过,苟流这话里,分明已经不将他看做无念宗一员。

无念宗已处于水深火热之境,再不得耽搁。

岑岕手持神剑寒水,同苟流做最后的交代:

“’神剑赋灵’乃是我们蛟龙一族的禁术,一会我施法的时候,还请师兄守在门外,不得擅自闯入。神剑大成之际,师兄自会知晓。”

苟流隐隐听出不对劲,眼神混乱:“那你呢?”

“我自有去处。”岑岕淡淡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但苟流何其聪慧,他心知肚明,岑岕这一去,恐怕今后,便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苟流眼神挣扎,片刻后,他敛眉收眼,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只剩下平静。

岑岕自顾自继续道:“有了神剑,阿晋必能一举斩杀魔尊。无念宗底蕴丰厚,有大家在,再起不过只是时间问题,我并不担心。唯独……”

岑岕说到此处,声音没来由突然沙哑了起来,他强忍着哭腔:“……唯独阿晋,我始终放心不下,他……”

“阿岕你放心,”苟流沉声,眼神坚定,“我定会照顾好子晋。”

岑岕神情恍惚了片刻,忽然笑了出来,只是笑容难看。

“好。”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调整着脸上的笑意:“好。”

说罢,他迅速道:“那还请师兄为我守好大门。”

苟流郑重点头,在岑岕的视线中,大步出了门。

唯独在关门的瞬间,他顿了片刻。

岑岕看到,苟流扣在门上的手背上青筋尽显。

但这迟疑却也仅仅只是片刻,下一秒,苟流再不停留。

门“嘭”的在岑岕的泪光中紧闭了起来。

岑岕迈步上高梯,心中空灵一片。

炼制剑灵确实只需神龙精血便可,但世人不知的是,到他们蛟龙一族,神龙血脉早就稀薄的不能再少。

要炼制剑灵,精血远远不够,于此说是炼剑,更不如说是——殉剑。

以蛟龙全部的血肉之躯作为引子,才有机会铸成剑灵。

岑岕将剑投入炉中。

寒水一入炉,便散发出淡蓝色光芒,竖立着悬浮在炉内。

站在高台上,炼器炉中的灵火挟带着热浪扑面而来,热浪吹的岑岕的衣袍噌噌作响。

及至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岑岕仍旧恍恍惚惚,好似身在梦中。

回想起这一生,只觉得荒唐又好笑。

他自幼年偷溜出蛟龙族水宫,又拜入无念宗已过数十年,这十年里,他早将无念宗看做自己的家,视裘子晋、苟流二人为亲人。

好笑的是,这其中一人,亲自将他赶出无念宗;另一人,知晓他妖族的身份后,字字句句都恨不得同他划清界限。

最可笑的是,即便如此,他仍决定以血肉献祭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