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营帐外停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容,却不是熟悉的人。

冬至将上马凳放在马车前,梨花扶着枝枝上了马车,自己也躬着身子坐了上去。

去镇子上的路需要半个时辰,路上冬至对枝枝道:“姑娘到了镇上,看上了什么尽管开口,殿下说了,都应允姑娘。”

一个堂堂皇子,就算是暂时落魄也不会缺钱,对喜欢的女人更是大方。

但是枝枝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她可算不得是六殿下喜欢的女人。

所以枝枝腼腆的笑着回道:“知道了。”心底可没准备去大手大脚。

到了镇子上,马车直接被冬至递给了守城的士兵,枝枝和梨花挽着手臂走在前面,冬至不远不近的在后面跟着。

不知道的定然只以为是哪家丫鬟在陪小姐逛街,还有路上夸赞了几句这家小姐生的美貌。

枝枝自从十岁以后就再也没有到镇子上来过了,每日里就是在家里绣些针线活贴补家用,父母亲都疼爱她,除了忙时让她在家做个吃食,洗碗这种活都是比她小一岁的弟弟抢着干的。

如今再次来到镇子上,她有印象的店铺已经换了铺面,更多的由于战争已经多日不开门了。

这场战争打的太久了,从夏日里打到冬日,许多村子都像枝枝的村子一样出来逃难了。街上也有许多难民在乞讨,被商贩不停的驱赶。

枝枝有点想念阿爹阿娘和弟弟,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到这还算平静的镇子上,被士兵庇护起来。

带了心事,逛街的兴致也少了许多。

除却路上来回需要的一个时辰,其实她们能在镇上待的时间也就一个多时辰,从镇子的这头走到那头也就差不多了。

两个女人逛街,无非就是胭脂水粉或者首饰店铺,这里有的,枝枝的妆匣里都有,她也几乎不用。

又不出营帐,平时一根钗子挽起头发就可以了。

随着梨花逛了几家,都是梨花在挑选,然后和掌柜的讨价还价。

逛得差不多了,枝枝的新鲜劲也过了,枝枝道:“那我们就回去吧。”

梨花显然有些意犹未尽,但是她也是个有分寸的,继续站到枝枝的身后做丫鬟样,道:“行,正好时间也快到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路过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枝枝停了下来。

糖葫芦是小时候他们姐妹最馋的东西,不过糖的价格贵,他们只有逢年过节,母亲才会买一串回去给他们姐弟解馋。

枝枝看着就有点想念了,道:“来两串吧。”

冬至见状,利索的掏出碎银子付钱。小贩递过去四串糖葫芦,又看着手中的碎银子,惶恐道:“这这么大的银子,小的找不开啊。”

如今做小生意太难了,枝枝看他也可怜,笑道:“那就不用找了。”

反正六殿下也不缺这点碎银子,但是这点碎银子却能够普通人家过活几个月了。

小贩跪地道:“多谢女菩萨,多谢女菩萨。”

小贩还要上前跪谢,被冬至拦住,冷声道:“退后。”

枝枝怕冬至继续吓唬人,赶忙溜了,带走了他。不得不说,秋至还是比较温和点的,冬至不亏得了冬至这个名字,人都冰冰的。

回去的路上,冬至浑身散发这生人勿进的气息,往她们这边看的人都少了。

枝枝揣着四根冰糖葫芦快步回了马车。

在她途径一条小巷子的时候,一个瘦弱的男孩儿抓住了妇人的衣袖,咬紧牙关,激动地开口:“娘,我好像看到姐姐了。”

妇人激动地回头问道:“在哪儿呢,快指给娘看看,与你姐姐相别一个月了,娘好悔啊,早知道就算当初饿死,也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这天杀的战争,呜呜呜……”

少年的眼中也带了泪光,用手指着某处道:“那个穿着白色披风的,就是姐姐。”

妇人眼中的光一瞬间散去,道:“买走你姐姐的那个富商说是带回去当小姐的贴身丫鬟的,你说的那个女子身形虽像你姐姐,但是她穿的衣服就是那家小姐也穿不得的。”

少爷倔强的说:“娘,我不能认错姐姐的。”

远处,那白披风的女子已经在城门处被扶着上了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两个人的视野里了。

妇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带着男孩儿道:“你爹爹还在家中等着我们,再过十天八天,他的腿好了,我们就去扬州,让你爹爹找份教书先生的活计,你也好好的继续念书。富商说了也是要去扬州的,到时候我们存了钱,就去把你姐姐赎回来,一家人团聚。”

少年不甘的看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含着泪点头。

他才不会看错的,那就是姐姐啊。

妇人一家三口挤在一个口袋般的小院里,进门后就是一口水井,一棵树,一个厨房。大堂只能放得下两张椅子,带了两个巴掌大的卧房。

陈瑾入门后就想去告诉爹爹,他今日看到了姐姐的事情,但是想到爹爹可能还在因为姐姐的事情生气,他又暂时将这事情忍下来了。等到以后真的有机会将姐姐带回来,才能真的解决问题。

陈瑾将今日新抓来的药小心翼翼的煎成三分,然后端了其中一份进了里屋。

里屋有一个苍老的中年男人,颓废的躺在床上,面色蜡黄不太好看。

陈瑾把药递过去道:“爹爹,喝药了。”

爹爹的腿断了以后,家里就失去了支柱,姐姐走后,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半边头发,就变成了如今这幅萎靡不振的模样。

陈瑾劝道:“爹爹,这是娘亲今日新给您换的药方,城里大夫开的药,喝几幅您的腿就好了。”

“家里的银子早就花光了,哪里来的银子给我抓药?”陈爹看了一眼小儿子:“把你的手拿出来.”

陈瑾不肯,陈爹厉声道:“今日你不交代了实情,我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会再喝药。”

陈瑾见状,没办法了。只能开口说:“母亲给我找了一个活计,在米店做记账学徒,等您的腿好了,我再继续读书。”

陈爹气愤的猛拍自己的腿,狠狠的哭了几声,终于把药夺过来,灌进肚中。

都是他不争气,害了女儿,又因为内疚颓废害了儿子。

陈爹把儿子和刚进屋的妻子抱入怀中,艰难的说:“把这服药吃完,扶着我在院子里走走吧。”

他要先站起来,撑起这个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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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之晚上回去时候,帐子里的灯没有点上,昏黄的光亮下只能看到一个小人儿半趴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枝枝听到脚步声,揉了揉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开心的递出糖葫芦给某人:“诺,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零嘴,带给殿下尝尝。”

女人是刚醒的,说话全然不顾礼节,声音软糯,就像在给朋友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样,迷迷糊糊的,带了几分亲密。